雨聲漸歇,化作細密的簾幕,掛在水榭的飛簷下。
管事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暖黃的光暈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晃動的人影。
淩敘宸撐著一柄油紙傘,大半的傘麵都傾向沈梔那邊。
夜風卷著水汽和草木的清香,吹得人衣袖微涼。
“路滑,小心些。”他忽然開口,同時伸出另一隻手,隔著衣服穩穩地握住了她的手肘。
他的掌心乾燥而溫熱,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道。
沈梔心裡的小算盤打得劈啪響,麵上卻是一派天真,順勢往他身邊靠了靠。
“嗯,我不看路,看你就行了,反正你也不會讓我摔倒。”她仰起頭,借著燈籠的光看他,話說得理所當然。
淩敘宸的腳步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握著她手肘的力道緊了半分,卻沒有作聲,隻是沉默地引領著她往前走。
攬月軒就建在湖畔不遠處,是一座兩層的小樓,精巧雅致。
管事閉著耳朵將他們引至二樓,推開兩扇相鄰的房門。
“陛下,沈小姐,這二樓的兩間上房都已備妥,中間的露台是相通的,若有吩咐,搖一下窗邊的鈴鐺即可。”管事躬身交代完畢,便帶著下人們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魏忠也極有眼色地守在了一樓的樓梯口,將整個二樓的空間都留給了他們。
沈梔探頭看了看自己的房間,又瞧了瞧隔壁,陳設大同小異,都是一色的花梨木家具,床褥被帳也換了嶄新的,空氣裡還彌漫著皂角和陽光的乾爽氣息。
“那我先進去啦。”她衝淩敘宸擺了擺手,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
淩敘宸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轉身進了隔壁。
熱水很快被送了上來,沈梔舒舒服服地沐浴過後,換上彆苑裡備好的中衣。料子是柔軟的細棉,寬大的袖口和衣擺讓她覺得格外放鬆。
她坐在梳妝台前,一邊擦著半乾的長發,一邊側耳傾聽。
隔壁很安靜,隻有偶爾的衣料摩擦聲。
白日裡被他一句話堵得臉紅心跳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這口氣,她可咽不下。
沈梔眼珠一轉,計上心來。
她光著腳,悄悄走到門邊,推開一道縫,探出半個腦袋。
走廊上空無一人,隻有角落裡的燈籠安靜地燃燒著。
她溜到隔壁門口,抬手,屈起指節,輕輕敲了三下。
“叩、叩、叩。”
門很快就開了。
淩敘宸也已沐浴過,換了一身玄色的寢衣,墨發隨意地披散著,少了幾分白日裡帝王的威嚴,第一次見麵時候的暴虐也藏了起來,反而多了幾分居家的慵懶。
他看著門外隻露出一個腦袋的沈梔,眉梢微挑。
“何事?”
“淩敘宸,”沈梔把聲音放得又軟又輕,帶著一點點委屈,“陌生的環境,我一個人……有點睡不著。”
淩敘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靜默了片刻。
他自然不信她會怕這點風雨,就是不知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他沒有拆穿她,隻是順著她的話問:“那要如何?”
“我們聊聊天吧?”沈梔得寸進尺,把門又推開了一些,整個人都倚在門框上,“就坐在露台上聊,好不好?你看,這會兒雨停了,月亮都出來了。”
她說著,指向他們房間外相通的那個露台。
不知何時,烏雲已經散去,一輪彎月掛在洗過的夜空,清輝灑在濕潤的屋簷和樹梢上,亮晶晶的。
淩敘宸沒有理由拒絕。
或者說,他根本不想拒絕。
他的小太陽。
“好。”
露台的石桌旁,兩人相對而坐。
夜風清涼,沈梔抱著膝蓋,看著淩敘宸的側臉。
月光下,他的輪廓柔和了許多,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眼睛裡,也仿佛落入了皎皎月色。
“你今天說,我是你心裡最珍貴的。”沈梔決定單刀直入,打他個措手不及。
淩敘宸正在擦拭石桌上殘餘雨水的手停住了,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嗯。”
一個字,乾脆利落,毫不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