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為何突然如此旗幟鮮明地支持自己?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君臣相知,自己竟與帝王共腦了?
沈經義被自己這個離譜的想法驚得一哆嗦,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隻躬身垂首,一副古井無波的老臣做派。
“陛下聖明。”
議事結束,沈經義在一眾同僚複雜目光的洗禮下,走出了大殿。
他正琢磨著皇帝今日的異常,寧尚書便從後麵跟了上來,臉上已經恢複了平日的溫和。
“老沈啊,”寧尚書與他並肩而行,語氣熟絡,“今日家裡的夫人,可是去府上叨擾了?”
沈經義回過神:“哪裡的話,寧夫人客氣了。”
“唉,都是為了孩子們的事,”寧尚書歎了口氣,狀似無奈地笑道:“你也知道,犬子寧榷,年紀也不小了,家裡正為他的婚事發愁。
我家那口子,對你家梔梔可是喜歡得緊,總在我耳邊念叨,說兩個孩子無論家世還是相貌,那都是頂頂的般配……”
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沈經義哪能聽不出來。
放平時,他或許還會認真考慮一番。
寧榷那孩子確實不錯,知書達理,樣貌出眾。
可他現在滿心都是今日在政事堂的事情,他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對味兒。
正想著如何委婉地把這話題岔開,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細碎急促的腳步聲。
“沈相,寧尚書,請留步。”
兩人回頭,隻見大內總管魏忠正快步追來,臉上掛著招牌式的和煦笑容。
“魏總管。”沈經義與寧尚書連忙停步拱手。
魏忠走到近前,先是客氣地還了一禮,隨即朗聲道:“陛下口諭,感念沈相為國事操勞,特賜宮中禦膳房新做的桂花糕一盒,讓您帶回家中與家眷同享。”
說著,一個小太監便捧著一個精致的食盒上前。
魏忠又轉向寧尚書和其他幾位剛走不遠的大臣,笑道:“陛下也給幾位大人備了些薄禮,有新進貢的瓜果,也有禦酒,都記掛著各位大人的辛苦呢。”
話雖如此,可誰都聽得出來,這分量不一樣。
彆人的都是瓜果禦酒,統稱“薄禮”,到了沈經義這兒,卻是單獨點名的“禦膳房新做的桂花糕”,還特意囑咐了要“與家眷同享”。
這份恩寵,可謂是獨一份了。
寧尚書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方才那點關於兒女親事的熱絡,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澆熄了。
他眼睜睜看著沈經義謝恩,接過了那隻分量不輕的食盒。
他算是看明白了,什麼漕運改製,國庫空虛,都是虛的。
陛下這分明就是在抬舉沈家!
就是不知道沈經義這老狐狸怎麼就得了這性格喜怒無常的皇帝的歡心了。
沈經義捧著那盒還帶著餘溫的桂花糕,心裡更是疑雲密布。
先是在朝堂上力排眾議地支持他,又是單獨賞賜,還指名道姓地讓他帶回家給家眷吃……
他這個在官場沉浮了幾十年的人精,立馬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這恩寵來得太突然,太刻意,也太私人了。
但屬實他想不明白,隻能領了恩,在寧尚書和一眾同僚或羨或妒的目光中,捧著那盒桂花糕,一步步向宮門外走去。
手裡的食盒溫熱,卻仿佛有千斤重。
這位心思深沉的年輕帝王,到底在打什麼算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