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書房內,淩敘宸批完了最後一本奏折,指尖在朱筆的玉杆上輕輕敲擊,發出悅耳的聲響。
那盒賜給沈經義的桂花糕,是他特意吩咐禦膳房做的,用的都是上好的金桂,甜而不膩,是他嘗過一次覺得不錯,便記下的口味。
他想,她應該會喜歡。
一想到沈梔吃到點心時可能露出的、像貓兒一樣滿足的表情,淩敘宸唇角便不自覺地向上揚起一個細微的弧度。
因為要處理政事而不得不與梔梔分開的煩悶,似乎都消散了不少。
這時,魏忠躬著身子,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立在三步開外,低眉斂目。
“辦妥了?”淩敘宸的語氣裡帶著明顯的輕快。
“回陛下,已將食盒親手交予沈相,沈相已謝恩出宮。”魏忠恭敬地答道,聲音卻比平時低了半分。
淩敘宸嗯了一聲,察覺到他的一絲異樣,擱下筆,抬眸看他:“還有事?”
魏忠的身子似乎又躬得低了一些,聲音裡透著小心翼翼:“陛下……奴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淩敘宸眉頭微蹙。
魏忠頭垂得更低,幾乎要貼到胸口:“奴才去送食盒時,恰巧聽見寧尚書正與沈相說笑,言語間……好像是提及了寧家公子與沈小姐的婚事……”
他話音未落,便感到周遭的空氣猛地一沉。
殿內方才還算溫和的氣氛仿佛瞬間被抽乾,凝結成冰。
那支被淩敘宸握在指間的朱筆,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竟被他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紋。
魏忠心中警鈴大作,不敢再賣關子,急忙補充道:“不過寧大人也隻是隨口一提,沈相並未應承,隻是岔開了話頭!許是奴才耳拙,聽岔了也未可知!”
晚了。
淩敘宸緩緩抬起頭,那雙剛被日光和煦風浸潤過的眸子,此刻墨色翻湧,重新沉澱成不見底的深淵。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可那股從骨子裡滲出來的陰鬱暴戾,卻像無形的黑霧,瞬間籠罩了整個禦書房。
“都退下。”
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聽不出喜怒。
可越是這樣,魏忠心裡越是發毛。
他知道,這是陛下發病的前兆。
平日裡再大的怒火,總有個由頭,有個發泄的出口,唯獨這種沉寂,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死一般的寧靜,最是駭人。
“陛下……”
“滾。”
一個字,淬著冰碴。
魏忠和其他侍立的宮人不敢再多言,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將厚重的殿門輕輕合上。
偌大的禦書房內,隻剩下淩敘宸一人。
他靜坐了片刻,像是被凍住的雕塑。
隨即,他猛地起身,一腳踹翻了身前的紫檀木禦案。
奏折、筆墨、玉器擺件稀裡嘩啦地摔了一地,發出刺耳的巨響。
可這還不夠。
那股盤踞在胸口的狂躁與毀滅欲,像無數條毒蛇在啃噬他的五臟六腑。
他雙目赤紅,呼吸粗重,一把抽出了掛在牆上的佩劍。
“錚——”
劍身出鞘,寒光凜冽,映出他一張因極度壓抑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
寧榷?
婚事?
這兩個詞在他腦中反複衝撞,像兩把摸了見血封喉的刀子,狠狠紮進他最敏感的神經。
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