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音音的咋呼聲不大不小,剛好能飄進隔壁桌。
周嶼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用胳膊肘撞了撞身邊宛如冰雕的男人,壓低聲音擠眉弄眼:“聽見沒,隔壁的小美女誇你帥呢,還說你像瘋批反派。”
辛擇梟置若罔聞,他的世界裡早已自動屏蔽了周嶼的聲音。
他的全部感官,都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牢牢地罩在了那個米色身影上。
她就坐在那裡,與他不過一桌之隔。
近得他好像能聞到空氣中混雜著火鍋辛香的、屬於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他看著她慢條斯理地涮著毛肚,七上八下,時間掐得剛剛好,然後將燙得微微卷曲的毛肚在蘸料裡滾上一圈,送進嘴裡。
她的臉頰被熱氣熏得泛起一層薄薄的粉,吃得滿足時,會微微眯起眼,嘴角也翹起一個乖巧的弧度。
辛擇梟的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一股陌生的感覺湧來。
原來她吃飯是這個樣子的。
不像他,隻是為了維持生命體征而進行的機械性動作。
她吃飯的樣子,充滿了對食物的熱愛和享受,鮮活得讓人嫉妒。
他又看到她拿起杯子喝水,微涼的酸梅湯滑過她小巧的喉嚨,纖細白皙的脖頸仰起一道優美的曲線。
他看見了,那條月亮項鏈,正隨著她的動作,在她鎖骨的凹陷處輕輕晃動,折射出細碎的光。
那光,比他保險櫃裡任何一顆鑽石都要刺眼。
“梔梔,你嘗嘗這個蝦滑,絕了!”薑音音熱情地給她夾菜。
“老婆,你快吃呀,看我乾嘛!”
梔梔。
老婆。
辛擇梟握著水杯的手指寸寸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真好聽。
每一個稱呼都帶著親昵與占有,像一把柔軟的刀子,精準地捅在他心上最隱秘的角落,然後溫柔地攪動。
為什麼叫她“梔梔”的不是自己?
為什麼能肆無忌憚喊她“老婆”的也不是自己?
在他這裡,她是遙不可及的月亮,是需要用無數金錢堆砌才能換來幾句客氣回應的“知之為梔之”。
而在彆人那裡,她卻是可以擁抱,可以牽手,可以分享同一鍋食物的“梔梔”和“老婆”。
他甚至連一個像樣的稱呼都沒有。
心口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浸滿酸醋的棉花,又漲又澀,連呼吸都帶著尖銳的痛感。
他可真失敗。
“我靠,你倒是說句話啊!”周嶼見自己被無視了個徹底,不滿地嚷嚷起來。
他一把搶過菜單,也懶得問辛擇梟的意見,反正這家夥出來也隻是個擺設。
“張經理!菜單給我拿來!對,掃碼是吧,行!”
周嶼拿出手機,動作麻利地點起菜來,“毛肚三份,黃喉兩份,雪花肥牛……先來五盤!還有那個什麼手工蝦滑,也來三份!哦對了,再開一箱啤酒!”
他點得豪氣乾雲,大有把這家店吃垮的架勢。
點完菜,周嶼總算消停下來,一抬頭,又看到自家好友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辛擇梟根本沒看他,甚至沒看桌子,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隔壁?
周嶼愣住了。
他順著辛擇梟的視線望過去,正對上隔壁桌那兩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孩子。
一個明豔張揚,像朵帶刺的紅玫瑰。
另一個安靜溫柔,像雨後山澗裡的梔子花。
周嶼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眼花了。
辛擇梟?
在看女人?
這比哈雷彗星撞地球的概率還低。
這家夥從小到大身邊就沒出現過雌性生物,對所有主動靠近的女性都避如蛇蠍,圈子裡都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周嶼不死心,又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那個方向,也沒發現什麼特彆的東西值得他這位大少爺如此專注。
難道……是為了那個瘋批反派的評價?
不至於吧,心眼這麼小?
他實在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湊過去壓低聲音問:“梟哥,你看什麼呢,那麼出神?”
辛擇梟的視線終於從遠處收了回來,落在一處虛空,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聚焦在周嶼臉上。
他的眼神裡還殘留著未曾散去的偏執和渴望,看得周嶼心裡都毛毛的。
“沒什麼。”辛擇梟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很久沒說過話,“菜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