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見他來，清了清嗓子。
“寄明，雖說你們大房分了出去，但娘當時也確實不知道你還活著，所以才想著儘全力保全自家。”
“契書也是在趙氏的要求下簽的，水生和你弟妹子女多，養家不容易，杏兒又快到了出嫁的年紀，難得官府那邊有點補貼銀子，你不在，趙氏就相當於咱家的一個外人，銀子自然是不能給她的，這事兒你也怨不得我。”
“再說，後來她得知這件事也沒少鬨騰，為了區區三十兩銀子，死活要跟我們分家，撒手不管家裡的事，她不就是想讓我難受嗎？”
“那段時間杏兒和李氏照顧我不熟練，確實受了不少罪，她的目的也達到了，照理來說，有什麼氣也該消了。”
林寄明臉上沒有過多表情。
“杏兒和弟妹不熟練，難道不是因為玉珍平時任勞任怨將娘照顧的太周到了嗎？娘既然將她當外人，怎麼還讓她照顧這麼多年，就是在村裡雇個人工，幾年下來也得不少工錢了吧？”
程氏被他懟的無話說。
“我不管趙氏怎麼想，反正事情已經這樣，我也不在乎她將來還能不能孝敬我，就當沒了她這個兒媳婦，但你不一樣，你是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來的兒子，趙氏不管我不要緊，你卻不能不管。”
林寄明無奈的歎了口氣。
說到底，還是為了銀子。
“娘，如果五年前去打仗的人是水生，你對弟妹和二房的幾個孩子，會不會也跟對玉珍和我的幾個孩子一樣？”
程氏偏偏不正麵回答他的問題。
“可五年前去打仗的人是你，不是水生，沒有發生的事，沒得比較。”
林寄明點頭，哪怕她不說，他心裡也大約知道答案。
“玉珍既然嫁給了我，那就是我林家的人，娘覺得她不是從你肚子裡出來的，所以一直將她當外人，那五福幾兄妹呢？”
“我的親生孩子，難道也不配跟這個家扯上關係？光宗有書念，耀祖有蛋吃，我的孩子有什麼？娘不會覺得，給他們幾口剩飯就已經是在施舍他們了吧？那糧食誰給的，家裡田地誰幫忙種的？飯菜又是誰做的？娘是誰伺候的？”
林水生聽不下去，“大哥說的什麼話？咱家哪裡像是能剩下飯的？往常吃飯都在一張桌上，大家吃的都是一樣的。”
“就是。”林春杏也說，“咱家這點家底，哪裡還有剩飯給五福幾個吃？那肯定都是吃一樣的。”
見院子裡幾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林寄明知道，他們根本意識不到自己的問題，多說無益。
“是不是一樣，我心裡有數，娘這次叫我來是為了什麼，也不妨有話直說，我還得回去給玉珍幫忙做飯呢。”
程氏忍不住訓他。
“做飯是女人家的事，你一個大男人還操心這種事做什麼？你如今是一家之主，不能總叫趙氏這般拿捏你，自己也得支棱起來，家裡還是得男人拿主意才行。”
林寄明不耐煩聽她插手家裡的事。
“現如今都分了家，我們家的事娘就彆管了，我樂意聽玉珍的就行了。”
程氏被他的話一噎，心裡頓時躥起了一股火，可為著接下來要說的話，她還是忍住了。
“今天叫你來，確實有點事要說。”
“你村口的德叔家三個兒子，家裡人多容易起矛盾就給分了家，三個兒子一人一年給他三鬥糧，兩斤肉，兩斤酒，農忙的時候，三人湊一起給他乾半個月的活，去年過年製的製衣，納的納鞋，各種好東西孝敬著。”
“還有新屋隔壁，就你邱嬸子家，她家也是三個兒子，雖然都是護媳婦兒的，也從沒有不管她，家裡條件差，新衣新鞋是沒有，但隻要有好吃的好喝的，兒子每次都想著她，平日裡掙了錢，大頭都是交到她手中，餘下的再給媳婦兒添私房。”
“再有就是你同年陳石頭家裡，他們家跟咱家一樣，隻兩個兒子，陳石頭帶著媳婦孩子從你陳伯家分出來之後，撫養你陳伯的事情就交給了弟弟弟妹，他自己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去年除了酒肉，還給了你陳伯五百文，農忙的時候還給他弟弟幫了七八天忙。”
“現如今你們大房分出去了，我如果不在了我也就不說什麼，但如今我還立在這裡，你作為兒子，也不該對我這個當娘的不管不顧。”
“我聽水生和杏兒說你們鎮上的買賣生意不錯，總不能你們吃香喝辣的，我這個當娘的吃糠咽菜，到時候叫村裡人怎麼看待咱們家？我也不要你多的，一年二兩銀子，一石糧食，十斤肉就行，照顧我的事有水生和李氏，也不用你們多費神，就安心做你們的買賣就好。”
林春杏心底暗喜。
大哥如果同意了的話，家裡的日子肯定能好過很多，回頭她嫁人的時候，娘也能給她多添點嫁妝。
林水生和李氏心底同樣期待。
這樣一來，他們的日子能輕鬆不少，往後隻需要種好幾畝田地，將來就不愁沒銀子花了。
林寄明抬眼望著程氏和林水生兄妹，隻覺得一顆心越發的冰冷。
這就是他孝敬了幾十年的娘，疼了幾十年的弟弟妹妹，麵對金錢時，不加掩飾的醜惡嘴臉，敗壞了他們在他心中的最後一點好感。
“既然娘說到贍養問題，那我也得重新說到分家一事了。”
見林寄明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林水生一愣。
“這與分家什麼關係？咱不是早就分家了嗎？”
林寄明望著幾人說，“德叔家分家，三個兒子田地和銀兩都是平分，父母當然也是由他們共同撫養。”
“邱嬸雖沒分家，但邱嬸子對三個兒子一視同仁，家裡七八個孫子她也帶的極好，三個兒子賺錢的本事旗鼓相當，所以不容易因為分配不均起矛盾，不像咱家，我去邊關前，賺錢和乾活我是主力，花錢的卻是全家，關鍵我走後妻兒還得不到善待。”
“再說陳石頭，陳伯分家的時候，可是給他分了五畝水田四畝旱地，還有銀子和牲口的，弟弟弟媳負責照顧，他當然得出錢出力。”
“娘說我這個親兒子對你不管不顧，那您是不是也要重新考慮一下家產分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