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越發寒涼的地下河道裡,朝晨一手舉著隻餘點點光芒的火把,一手扶著一側的石壁,低聲喘息。
她太累了,累到她有一種抬不起五指的感覺。
她今天超越體力的極限,繼續往前走了很遠很遠,到了精疲力儘,彈儘糧絕的程度。
本來應該回不來,死在河道裡的,但她運氣好,河道是流動的,並且流速不慢,所以她飄著回來了。
看見坑洞底,她才站起來,她不想讓老虎看出來她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的反抗能力,所以強撐著用雙腿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到了陸地邊沿,她瞧見黑暗裡走出來一道身影,老虎邁著強健的四肢,站在河道邊,像在等著她一樣。
瞳孔依舊是黑溜溜的,長長尾巴微微在空中劃過一個輕快的弧度。
朝晨微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到一絲的歡迎。
老虎也和昨天沉默寡言不一樣,從喉嚨裡低低地出了一聲。
不是剛見麵時的震吼,是拉長的,像撒嬌一樣的動靜。
朝晨覺得自己累傻了,都開始出現幻覺了。
她鎮了鎮心神,邁著疲憊的步伐,站定在老虎的不遠處,老虎正堵在陸地的中央,並且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
朝晨遲疑片刻,‘自然’地繼續往前走。
養過動物的都知道,動物感官是很敏銳的,能輕易察覺人類的各種情緒,並且人越驚慌越跑,它越追,人越鎮定,它反而拿不定主意,不敢輕易怎麼樣人。
果然,朝晨安全地站在了陸地上,但和昨天不一樣的是,身後跟著老虎。
老虎不知道是在繼續試探她的深淺,還是昨天發現她無害後,徹底肆無忌憚,現在她醒著,就開始走過來,狀似無意地嗅她行過後滴滴答答從身上掉落在地麵的水珠,嗅她的背簍,嗅她擱在一邊的火把。
朝晨知道,這隻老虎的目標其實是她,最後會過來嗅她。
但她也沒有辦法,身上的虛假偽裝在她笨拙地乾這乾那的時候就已經被看破,老虎沒現在咬死她就謝天謝地吧,她哪裡敢要求什麼。
隻能當不知道。
朝晨不敢表現出害怕來,隻‘淡定’地慢慢取下自己的背簍,擱在一個角落,然後開始撿木棍,用木棍扒拉地麵上的枯枝敗葉,堆成一堆準備點燃。
在做這事的時候,老虎還嗅了嗅那根木棍,隨後就繼續聞她的背簍去了。
朝晨沒有半點抵觸的意思,畢竟背簍裡已經沒有了老虎能感興趣的食物,隻剩下幾顆小野果。
老虎是食肉動物,一般情況下不會吃素。
朝晨看向角落。
它的鹿還沒食用完,隻又少了一條腿而已,現在還有整個身子和兩條腿,足夠它再堅持三五天的,沒道理大肉不吃,惦記她的野果。
朝晨收回視線。
洞底寒涼,相當於天然的地窖,保鮮好,因為溫度低,也沒什麼蚊蟲啃食,但內臟沒有處理過,她感覺最多隻能再撐兩三天。
她覺得有點可惜,但不是她的東西,她可惜也沒用。
朝晨甩了甩自己手上的水,儘量乾著手去拿火把。
她剛剛用木棍扒拉斷枝殘葉,就是因為自己身上手上都是濕的,摸了柴,將柴浸濕,待會兒火把點不燃。
火把已經不能說是‘火把’,上麵的火布早就已經燃儘,大部分的柴火也燒沒了,隻剩下最後一小截而已。
沒有被洞底的風吹滅、堅持到她回來已經算很幸運了,朝晨並不求什麼。
她用火把將柴火堆點燃後就縮在了角落,等待著老虎的審判。
和她猜的一樣,老虎已經將周圍一圈能聞的都聞了過來,果然朝她走來。
朝晨閉上眼,如同一具死屍一般無動於衷。
或者說,無能為力。
她現在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幾乎相當於任虎宰割。
朝晨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剛剛其實沒有感覺錯,老虎確實是歡迎她的,畢竟她這個出走的、可以任由它揉圓搓扁、活的儲備糧又回來了。
食肉動物當然開心。
朝晨感覺到某種溫熱的氣息靠近,和昨天差不多,喜歡嗅她裸露在外的皮膚。
她今天除了手之外,還有脖頸和臉是外露的。
所以老虎嗅完了手,開始往她脖頸裡鑽,朝晨感覺到有什麼長長的、類似胡須的東西掃了掃她,有點癢,但她沒有抓,也沒有睜開眼。
她不想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到老虎那張大臉直接貼在她臉上。
沒看也知道,一人一虎此刻的距離也差不多是貼著的。
但朝晨覺得無所謂了。
因為她沒有找到出口。
她那麼累那麼累,堅持了那麼久,兩條腿走到麻木,幾乎使出渾身解數,一眼望去,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亮光,長長河道如同沒有儘頭。
她一直都在計算,風速還是一樣的,沒有變化,水流的流速也是,意味著她距離出口依舊遙不可及。
她的糧食也吃完了,隻剩下那麼幾顆小紅果,無法支撐她再去下遊探索。
她也沒有找到彆的陸地暫時歇息,然後再繼續往前走,因為再也沒有了塌陷處。
這處坑洞是天時地利再加一些氣運形成的,沒有那麼巧,能再碰上一個差不多的。
她現在基本可以說,在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