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執著的教著她“布爾維爾”的發音,萬時煩了,就張嘴複述了一下。
布爾維爾微微露出一點笑容。
他顯得沉默冷靜,眉眼細看卻有種剛成年的稚氣未脫,腦後亂發豎立微卷,像鬃毛,像大風吹過的狗。
萬時朝他伸出了手,白皙冰涼的手指蹭過他唇上那道被叉子劃破的血口。
布爾維爾怔了怔,他對觸碰有些抵觸,想偏過頭。
萬時手指卻孩子般好奇又稚嫩的剝開他緊閉的嘴唇,他隻好微微啟唇。
萬時將他的下唇翻開些,看著他一直延伸到下唇內側黏膜上的傷口。
她冰涼的手指碰了碰,他的唇很燙,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布爾維爾半垂著蜜糖色的眼睛,眉頭皺起,呼吸不穩。
萬時另一隻手抬起來,摸著自己的嘴上。
他的目光也順著落在她蒼白的唇上。
萬時歪著頭看著他,雙目對視,她揉捏著自己的下唇,輕舔著尖尖的牙齒。
布爾維爾一愣,臉忽然紅了。
他的手在大腿上慢慢握拳,表情也越來越抗拒。
萬時想到他會臉紅,卻沒想到他會這麼抵觸戒備,簡直像是在說“雌性都不是好東西”。
抗拒也比沒反應的好。
這家夥之前對她態度謹慎又寸步不讓,每天就知道喂飯稱重,就跟養豬場看她什麼時候能出欄一樣。
萬時差點以為,在這個世界物種不同就彼此之間毫無吸引力。
但看起來不是這樣,這家夥隻是不喜歡她——
她轉身想要離去,布爾維爾卻握住她的手,指了指她的手臂。
她低下頭看自己之前半透明的肌膚,如今都變成了陶瓷般的白皙,整個人雖然還很瘦,但不那麼像骷髏了。
布爾維爾又指了指胎盤,一字一頓道:“胎盤能夠極大的恢複你的營養。請把它都吃了吧。”
萬時耍賴:“你陪我吃吧。”
布爾維爾搖搖頭:“我當然不能吃,這都是聖物。如果有"神人"出生後不幸夭折,祂的胎盤也會作為聖物供奉在胚殿的。”
萬時立刻捕捉到關鍵詞,眯起眼睛道:“神人?什麼是神人?”
她好像聽龜殼男也說過這個詞。
布爾維爾卻一下子繃緊表情,謹慎道:“就是你這樣的人。很特殊的人。”
萬時笑起來:“那特殊的神人就該就在掉皮的天花板下,睡在破床上,吃這些玩意兒?神人就該被拾荒者鎖在小黑屋裡差點被賣掉?”
布爾維爾臉上掩不住愧疚,卻很快演變成冷硬平靜,仿佛隻是一台機器:“……抱歉。若不是巡航艦被擊落,不會變成這樣的。墜毀後我昏迷了一段時間,沒能及時找到你,才導致你被拐走。”
“不過彆擔心。我已經找到了離開這個星係的辦法,忍一忍就會好。”
萬時眯著眼睛:“你要是真的對不起,就告訴我更多事情。你要把我帶到哪裡去?神人到底是什麼意思?”
布爾維爾堅決搖了搖頭:“……我不能說。神人所能得知的一切,都由胚殿決定,由您的守嗣人告知。我什麼都不能說。”
胚殿?守嗣人?
萬時不信,她開始糾纏他,不停地在他耳邊問東問西,甚至故意胡說八道。
布爾維爾越來越為難,他實在受不了,乾脆捂住毛茸茸的圓耳朵,起身大步離開了公寓。
臨走之前還把門窗都給鎖死了。
萬時悻悻,還是坐回餐桌邊,一邊乾嘔一邊往自己嘴裡塞胎盤。
胎盤就相當於她專屬的營養餐,她吃了才能更有力量反擊。
但殺了布爾維爾逃走恐怕也沒用。
在他們這幾天換居住地的過程中,萬時能注意到這個星球相當貧瘠,以冶煉采礦為主,出入重力捕獲範圍的隻有大量的貨船,偶爾才有一些客船。
她的外貌太特殊,又比穿越前虛弱太多,很難獨自離開這顆星球。
而那些空中不斷降落的飛行器,看起來是一批更強大的勢力正在搜尋她。
雖然以她剛出生幾天的情況,難以判斷哪一邊會對她有利,但很明顯,兩方都隻是想要得到她這個“大寶貝”而已。
……
布爾維爾第二天再回來的時候,外頭的天空泛著淡淡的紫色,他帶回來了各種調味的甜果醬。
萬時已經躺在那張破舊的床上閉眼睡著了。
他用隔間裡積蓄的冰冷雨水擦洗一下,再走回來的時候就聽到床上傳來斷斷續續的痛苦聲音。
他心裡一驚,快步走近些看她。
白色長發鋪散在破舊的床墊上,幾乎將她整個人包住,她眉頭緊皺,鬢邊碎發貼在汗透的窄臉上。
布爾維爾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他嘗試抱起她,她吃力的抬起睫毛,煩躁道:“頭痛。離我遠點。”
布爾維爾皺眉:“閣下,這恐怕是暗空間風暴的緣故,你能不能嘗試建立精神力屏障?”
萬時根本聽不懂他說的什麼破詞,推開他的臉:“……滾!”
布爾維爾思索片刻,拿起幾片舊床單掛在窗口,遮擋住外頭紫色的天光,然後回到床邊給她輕揉著太陽穴。
布爾維爾也不知道這樣是否有效,他心中複雜。
她不該變成這樣的。
一個剛出生的“神人”按理來說應該有大量的營養物質幫助祂們恢複身體。
有潔淨的房間與柔軟的床鋪讓祂們休憩。
更應該有專門的守嗣人照料,教祂們如何運用精神力並且對她寸步不離。
畢竟在“神人”如夏蟲一般的壽命中,祂們會被物儘其用,會獻出一切。
布爾維爾還記得軍事學院的教科書上與“神人”相關的篇章。
講祂們的特殊與脆弱,講這個世界保護祂們的法律,講祂們與類人生育會生下多麼強大的後代,講祂們純潔的心會恒愛世人。
布爾維爾第一次見“神人”,在三具屍體血肉模糊的房屋中,她斜斜拄著拐杖朝,手拎著生鏽滴血的斧頭。
他敢確認她不愛世人。
但也是那麼鮮活,那麼難以預料。
布爾維爾甚至有些迷茫。
這樣的她,卻要被當做高貴的“工具”。而且他還是要聽從命令,將她送去下一個地點。
不但如此,當這樣一個血統極度純淨的神人就在他麵前,連他的腦子裡也翻來覆去都是課堂的內容,和他手中這本薄冊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