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那張房契，徐岫清雖不知西市永寧坊在哪裡，但也能猜出這份謝禮必定貴重。
若是尋常人，得如此厚贈怕是早已喜出望外，感激涕零地收下了，但徐岫清隻是微微怔了一瞬，便迅速冷靜下來。
救命之恩雖大，但用一間如此貴重的鋪麵來償還，人情便太重了。
而且一旦收下，她與瞿家便會成為摻雜利益的依附關係，將來她的脂粉鋪子若真做起來，難免會被人打上“瞿家”的標簽，於她長遠發展並非全然有利。
更何況瞿府內人際關係複雜，今日已有瞿三娘出言敲打，若她接受如此厚禮，難免不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猜忌和麻煩。
思及此，徐岫清站起身，對著瞿夫人深深一福，“夫人厚愛，民婦心領了，但這鋪麵實在太過貴重，民婦萬萬不能接受！”
見瞿夫人想要開口，她搶先一步又道：“夫人若真想幫民婦，等我的鋪子開起來，民婦鬥膽請夫人能偶爾光顧，或是向相熟的夫人小姐們美言幾句，便是對民婦最大的幫助了。”
這番話說的不卑不亢。
瞿夫人定定地看了徐岫清片刻，眼中閃過驚訝，隨即化為一絲欣賞。
她久居深宅，見慣了趨炎附勢、汲汲營營之人，像徐岫清這般清醒有骨氣，懂得分寸的女子，實在少見。
她收起房契，歎了口氣。
“你這孩子心思通透，有誌氣！也罷，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便不強求了。不過，日後在京中若遇到難處，也定要來找我，莫要客氣！”
“多謝夫人體諒！”
徐岫清再次行禮，心中鬆了口氣。
另一旁，瞿芸汐雖然有些遺憾母親的好意被拒絕，但也理解並佩服徐岫清的選擇，挽著她的胳膊道：“那你且安心住著！找鋪麵的事，我也幫你留意著！”
翌日一早徐岫清並未驚擾瞿芸汐和其他人，隻帶著江婭風和顧書源打聽出京都信譽較好的幾家牙行，親自走了一遭。
想要在京都安定下來，實屬不易。
連著看了幾處牙行推薦的院落，不是位置太偏，就是環境嘈雜，要麼就是租金高昂得令人咋舌。
徐岫清明白環境對一個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念著顧書源還小，自己也需要一個安靜安全的地方來研製脂粉方子，便決定寧可貴些，也要尋個合心意的。
下午在一名老成牙人的帶領下，她終於在離西市不算太遠、環境卻頗為清幽的安仁坊，看中了一處坐北朝南的小院。
小院是典型的四合布局，青磚灰瓦，看起來有些年頭，卻收拾得乾淨整潔。
正房三間，左右各有廂房，廚房、雜物間一應俱全，後院還有一口甜水井，角落裡種著一株有些年歲的金桂，滿樹的花朵已經開始凋謝，但香味卻依舊濃鬱。
“這院子原主是個致仕的老翰林，最愛清靜，保養得極好！若不是他家兒子外放，要接老父同去，是斷不肯出租的。”牙人在旁介紹道。
徐岫清裡外看了一遍，位置鬨中取靜，格局周正，大小也合適她們居住，租金雖比之前看的幾處略高，但尚在可承受範圍內。
她當即拍板，與牙人簽訂了租契，付了訂金。
解決了住處，徐岫清一刻不停又讓牙人帶著去看鋪麵。
許是否極泰來，看鋪麵的過程竟比找院子順利許多，就在西市邊緣的延康坊，有一處剛空出來不久的鋪麵，聽牙人說這原是一家書鋪，因東家回鄉而轉讓。
鋪麵位置雖不在最繁華的主乾道，但人流尚可，而且環境雅致，周圍多是書畫鋪、琴行、香藥鋪子。
徐岫清仔細瞧了瞧，這間鋪子麵闊約三丈，進深足夠，後頭還帶了個小小的院落和一間廂房，可以用來做倉庫或是加工間，閣樓也能存放貨物，心中很是滿意。
與牙行和原東家談妥了價格，便立即簽訂了租賃契約，一次性付清了半年的租金。
此時，同樣忙碌的還有早幾日回京述職的溫敘言。
——
京都，北鎮撫司詔獄。
牢房最深處，陰冷潮濕的空氣裡混合著血腥、腐臭的氣息。牆壁上昏黃的油燈跳躍著，將扭曲的人影投在布滿暗色汙漬的石壁上，更添幾分森然。
溫敘言一身玄色暗紋錦袍，雖未穿戴官服，但周身散發出的凜冽寒意與無形威壓，卻足以讓這詔獄最深處的死寂都為之凝結。
他麵前的水牢裡，一個血肉模糊的人影被鐵鏈鎖著，半身浸在散發著惡臭的汙水中，頭顱無力地垂著，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證明他還活著。
此人，正是十日前在道官驛外，率眾伏擊溫敘言的刺客頭領。
溫敘言抬手示意，一旁的行刑者立刻上前，用冰冷的鐵鉗抬起那刺客的下巴，迫使刺客麵對著溫敘言。
彼時，刺客艱難地睜開腫脹的雙眼，看到溫敘言那張俊美卻冷硬如冰的臉時，瞳孔猛地一縮，麵上閃過一絲恐懼，很快又化為死寂般的灰敗。
溫敘言緩緩踱步上前，靴子踩在濕漉漉的石地上，發出清晰的回響。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刺客，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入骨髓，“是誰派你來刺殺本官的？”
刺客嘴唇翕動，吐出一口血沫，卻依舊不肯說出一個字。
見這人如此嘴硬，溫敘言沒有動怒，隻微微側首，對身側的黃櫨道：“看來，北鎮撫司的水刑，還不夠讓他清醒啊！”
黃櫨心領神會，立刻揮手。
得了命令的兩名行刑者上前，粗暴地將刺客的頭顱狠狠按入汙濁的水中，劇烈的掙紮使得鐵鏈嘩啦作響，水麵上冒起一串串氣泡。
就在那刺客即將窒息而亡的前一瞬，他被猛地提起，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帶著腐臭的空氣。
溫敘言的聲音依舊平淡無波，他盯著麵前的人，如同看待一件死物。
“你有兩個選擇，第一，說出幕後主使我給你一個痛快。”
“第二，嘗遍詔獄三百六十五道刑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後……依然要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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