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帶著兩個仆役支起了三口大鐵鍋,糙米混著小米、紅豆的香氣順著蒸汽飄出去半條街,蜷縮在牆角的勞工們先是試探著抬頭,見穿托蒂的仆役沒有驅趕,才扶著牆慢慢圍攏過來。
第一個上前的是個斷了食指的男人,他叫卡馬爾,前幾年在科威特的建築工地被鋼筋砸傷,如今返鄉後家裡隻剩一個癱瘓的老母親。
他捧著陶碗的手不停發抖,接過冒著熱氣的粥時,“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謝謝祭司大人,感謝毗濕奴神!”
這一跪像是開了個頭,後麵的人紛紛效仿,有的磕頭,有的抹著眼淚念叨“感謝毗濕奴神,感謝夏爾馬祭司大人”。
拉維就站在神廟的門廊下,背著手,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悲憫——不遠不近,既不疏離,也不親昵,正符合婆羅門“憐憫眾生卻不與庶民同塵”的姿態。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落在了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身上。
女人穿著洗得發白的紗麗,袖口磨破了邊,懷裡的孩子大概隻有三歲,瘦得像隻小貓,眼睛卻死死盯著仆役手裡的粥勺。
女人排隊時一直低著頭,輪到她時,聲音細若蚊蚋:“能……能多給一勺嗎?孩子三天沒吃飯了。”
仆役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門廊上的拉維。
拉維微微點頭,仆役便多舀了半勺粥遞過去。
女人抱著孩子,突然捂住臉哭了起來,哭聲壓抑又絕望。
拉維從旁人口中得知,她的丈夫在伊拉克打工時被流彈擊中,屍骨無存,她帶著孩子一路乞討回來,昨天差點就把孩子賣給鄰村的地主換糧食。
拉維在心裡歎了口氣,同時越發覺得,自己的計劃一定能行。
三天施粥,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有返鄉勞工,連鎮上一些吃不上飯的首陀羅佃戶也來了。
粥棚前總是排著長隊,哭喊聲少了,更多的是低聲的感激。
鎮上的老人坐在茶攤前閒聊時,都在說“夏爾馬家不愧為世代侍奉神明的家族,是真正的婆羅門”,甚至有其他村子的人專程來神廟祈福,順便給粥棚送點自家曬的乾菜。
潘迪特的態度也悄悄變了。
因為神廟的信徒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多,香火錢比平時多了近一倍。
就連之前一個跟他不對付的低種姓商人,也因為兒子的善舉而來到神廟,恭敬地奉上比平時多一倍的香火錢,並稱讚“夏爾馬家是真正的聖徒”。
這讓潘迪特嘴角的皺紋慢慢舒展了些。
但拉維卻知道,該“轉變”了。
第三天傍晚,最後一鍋粥見底時,拉布忽然普通一聲,跪在地上。
“少爺,不能再施粥了,家裡存糧就剩半袋了,您再施粥,咱們連供奉神明的食物都做不出來了呀!您和老爺夫人又吃什麼呢?咱們還欠著巴爾拉姆家的債呢!”
“住嘴!”拉維皺著眉,甩開巴布抓著自己小腿的手,“生氣”道:“巴布,施不施粥是我的事情,輪不到你來做主!家裡沒糧又怎麼樣,我可以跟鎮上的糧商借!”
“少爺,不要啊!我們還不起的!”巴布“苦苦哀求”。
拉維“生氣”的踹了一腳巴布,“你再說,我就把你從我們夏爾馬家趕出去!”
巴布眼淚汪汪,這才欲言又止,不得不停止勸阻。
看著這一幕,正在旁邊感恩戴德喝粥的勞工難民們,全都愣住了。
不僅難民愣住了,在神廟裡無意間聽到的潘迪特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