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迪特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些,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試探。
拉維肯定地點了點頭:“對。我最近聽聞,巴爾拉姆家的克裡希納之所以處心積慮地想要奪走我們家神廟的主祭權,很可能就是為了委員席位。”
“以克裡希納這家夥的人品和能力,都有機會覬覦委員之位,”拉維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傲然,“父親,您無論是學識、品行還是在信徒中的聲望,哪一點不如他?您為什麼不行?”
“……”
潘迪特一時沉默,心情複雜。他本能地想反駁,想說我們家拿什麼和巴爾拉姆家比?
人家可是坐擁上千畝甘蔗田、財大氣粗的富裕地主,而我們家之前差點連四萬盧比的債務都還不起,差點丟了神廟。
但拉維的話又巧妙地繞開了財富對比,隻談“人品和能力”,他難道能說自己的人品和能力不如克裡希納?開什麼玩笑!在神明麵前,他自問一生虔敬,恪守教規,對信徒也算儘心;而克裡希納不過是個鑽營功利的家夥。
於是,潘迪特隻能輕咳一聲,掩飾住內心的激蕩和一絲被兒子點燃的、久違的野心,將話題拉回現實:
“咳,彆賣關子了,直接說你的想法。這和你想做香皂又有什麼關係?”他指了指桌上那張許可證。
拉維輕輕一笑,知道父親已經意動,便不再繞彎子,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父親,我打算做一款融合我們印度本土阿育吠陀傳統的藥效香皂。配方裡會大量使用您熟悉的珍貴材料,比如具有清潔和消炎作用的薑黃、神聖且芳香的檀香粉、殺菌抑菌的楝樹油、滋潤皮膚的椰子油,或許還可以加入一些您知道的、具有特殊功效的草藥提取物。”
阿育吠陀就是印度傳統醫學的名稱,類似於“中醫”。
“融合阿育吠陀元素的藥效香皂?”潘迪特聞言,頓時來了更大的興趣,身體不自覺地前傾。
作為夏爾馬家傳承第六代主祭,他從小便跟隨祖父、父親,深入學習阿育吠陀醫學,在草藥辨識、配方和療愈方麵,有著極深的造詣和實踐經驗,這也是為什麼夏爾馬家在巴塞爾鎮及周邊地區地位如此穩固崇高的原因之一——因為潘迪特拿供奉歸拿供奉,但誰家有人生病或受傷,他是真能開出方子、緩解痛苦甚至治好病的。附近很多低種姓家庭都曾受惠於他的醫術。
“對!”拉維看到父親的反應,知道找對了方向,繼續闡述:“目前占據我們印度市場的洗化產品,基本上都被外來的聯合利華公司壟斷。雖然聯合利華的肥皂效果不錯,但價格昂貴,而且完全沒有我們印度的文化印記和傳統智慧。它的配方是冰冷的工業化學,而我們的配方,是傳承千年的生命之學。”
“所以你是想開發一款更便宜,更有我們印度特色的香皂啊。”
潘迪特點點頭,對拉維的想法頗為讚同。
在拉賈斯坦邦,其實香皂的普及率極低。
原因有很多,但主要的就兩點。
第一,太貴了。
目前印度人平均月薪是500—600盧比,也就相當於30美元。一塊聯合利華的肥皂差不多是20盧比,都快接近鄉下人一天的收入了。這還是正經勞工一天的收入,要是農民的話,那更買不起。
第二,像巴塞爾鎮這樣的小鎮,根本就沒有銷售點,畢竟這年頭想開個商店也是需要許可證的。許多農民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小鎮,讓他們去縣城甚至齋普爾特地去買一塊聯合利華的香皂,可能嗎?
所以在拉賈斯坦邦的鄉下,或者說印度絕大多數地方的鄉下,都是沒有普及香皂的。
也就後麵印度經濟自由化改革後,各種商店、工廠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工商業蓬勃發展,人均收入不斷提高,印度人才慢慢生活水平提高,大部分家庭用得起,也買的著香皂了。
而在現在,還有半年左右才開啟經濟自由化浪潮的印度,大部分窮人家庭,都在使用傳統的清潔方式——用皂角粉與印度楝樹葉製成糊狀來去汙和驅蟲。
當然了,還有一些更窮的達利特,乾脆就用木炭清潔衣物和身體。
在這樣的情況下,生產香皂,做印度的下沉市場,確實還是很有前途的。
“可是,你怎麼把生產出來的香皂賣掉呢?”
潘迪特皺眉問道。
這個時候,印度很多鄉下是沒有商店的,就算有,拉維也很難將貨穩定供應到這些地方。
“我並沒有說要賣啊。”拉維笑道。
“不賣?”潘迪特徹底摸不著頭腦了。
“對,我打算送,以神廟,以毗濕奴神的名義,送!”
拉維眸中閃過一絲光亮,淡定道。
潘迪特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腦子裡剛才拉維說的話,一下子全都串聯在一起了,他身軀一震,坐直了身子。
他好像,隱約明白了,拉維的“想法”是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