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達利特聽到“永墮無間地獄”“不得輪回”,精神徹底垮了,眼裡隻剩無邊的恐懼與悔恨,身體抖得像狂風裡的枯葉。
直到此刻他們才明白,為了一點威逼利誘的小錢,答應誣陷婆羅門的妻子,是何等愚蠢——付出的竟是靈魂永恒湮滅的代價!口水混著淚水從塞布的嘴角淌下來,隻剩絕望的“嗚嗚”聲。
但一切都晚了。
卡比爾的臉在火光裡沒半點波瀾,毫不猶豫地將燃燒的火把擲向柴堆底部。
“劈啪——轟!”
乾燥的木材遇火即燃,火星瞬間炸開,濃煙裹著熱浪直衝天際。橘紅色的火蛇貪婪地纏繞攀升,眨眼就舔到兩人的腳踝、小腿。
“嗚——!!!”
淒厲到不像人聲的慘嚎衝破破布的阻隔,尖銳得刺耳膜。布料瞬間焦黑蜷縮,皮膚在高溫下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脂肪熔化的惡臭混著木柴煙味,嗆得人胃裡翻江倒海。
他們的身體在烈焰裡劇烈抽搐、扭曲,拚儘全力想掙脫,卻隻讓繩索勒得更深。慘叫聲從高亢變嘶啞,再弱成破風箱似的嗬嗬聲,最終徹底被火焰的咆哮吞沒。
火光映著周圍人的臉,最初的狂熱憤怒,在親眼見活人焚燒的殘酷後,漸漸揉進了恐懼與麻木,甚至摻了絲詭異的滿足。
他們大叫著,借著這場“神聖”處決,泄了積壓的絕望怒火,證明了自己的虔誠,也和高高在上的祭司家族綁得更緊了。
拉維盯著這一幕,心跳逐漸加速。
不是惡心。
而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心底萌生。
他不明白這是什麼感覺。
也許,這就是能夠掌控他人生死,權力的滋味。
火焰中,那兩個達利特仍在發出低沉的、非人的哀嚎,仿佛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呻吟。
他們的皮膚迅速起皺、碳化,滲出的油脂加劇火勢,發出劈啪爆響,全身鼓起密密麻麻可怖的水泡,在烈焰中做著最後徒勞的扭動。
拉維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的焦糊味灼燒著他的鼻腔。
他在覺得殘酷的同時,竟然感覺到了戰栗。
果然,他在前世抖音上刷到過一個段子是對的。
人類除開生理上的快樂以外,最本質的快感,其實就是淩駕其他同類。
淩駕彆人的意誌,淩駕彆人的成就,淩駕彆人的想法。
最終的快感莫過於淩駕對方的生命與靈魂。
而在印度,恰恰他所在的婆羅門祭司家族,可以淩駕彆人的生命與靈魂!
而他確實也在這種情況裡,感受到了令他悸動的快感。
這和他前世受到的教育截然相反,背道而馳。
卻又完美的符合了原始的人性。
很快,火焰在空氣和樹枝的助燃下,徹底變成了一個火團,將兩個達利特變成了火人。
他們的哀嚎漸漸失去了音量,最終湮滅在劈啪的火聲裡,隻餘下焦骨在烈焰中偶爾發出細碎的爆裂,像是靈魂被撕碎的最後聲響。
火光將圍觀者的臉龐映得明暗不定。
最初的狂熱在活生生的人體被燒成焦炭的過程中逐漸褪去,一種混合著恐懼、敬畏與奇異滿足感的麻木,在人群中彌漫開來。
他們看著那兩具仍在火中扭曲、縮小的黑色人形,看著竄起的黑煙帶著令人作嘔的氣味升上午後沉悶的天空,許多人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或默默劃著祈禱的手勢。
最終,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神廟門口靜立的那對父子——潘迪特老爺目光沉靜如水,仿佛眼前並非殘酷的刑罰,而隻是一場尋常的祭儀;拉維少爺麵色如常,眼神深處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光彩在跳動。
人們從中讀到了“權威”與“神意”,他們紛紛低下頭,或投去更加馴服、更加熱切的目光,將自己與這不容置疑的力量更深地捆綁在一起。
火勢漸弱時,卡比爾帶頭,領著幾個身強力壯的難民,用沙土和少量水撲滅了餘燼。
灰燼中,隻剩下一些扭曲發黑、難以辨認的骨骼殘渣和碎塊。沒有人言語,他們用破布和舊木片將這些殘骸收集起來,抬到神廟後方遠離恒河方向的荒僻窪地,挖了一個淺坑埋了進去,沒有標記,沒有祈禱,隻有幾口唾沫和幾句惡毒的詛咒,確保這“汙穢”的靈魂永世被踐踏,不得超生。
處理完這一切,人群重新聚回空地中央,沒人再提那兩個達利特的名字,仿佛他們從未存在過。
拉維見時機成熟,壓下心中的諸多想法,向前走了幾步,站到那片還帶著餘溫的空地中央。
他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人群的寂靜,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聖火已經完成了神的裁決,但神明的慈悲,從不止於淨化。”
人群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連呼吸都放輕了。
“這些日子,我思考過了。”拉維的目光掃過一張張布滿風霜、沾滿塵土的臉,語氣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沉重,“隻靠一口粥活著,不是神明想看到的,更不是你們該有的活法——你們該有熱飯吃,有安穩覺睡,能靠自己的手養活家人。”
“我決定,”拉維的聲音提高了些,語氣堅定,“把我妻子阿努什卡的嫁妝拿出來,來開辦一個工坊!辦一個能讓大家憑自己的雙手掙飯吃、掙尊嚴的地方!願意來工坊乾活的人,每天不僅能吃飽米飯和咖喱,每天完工後,還能帶兩塊結實的烤餅回家,給你的孩子、你的家人!”
話音剛落,人群中瞬間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呼和狂喜的呐喊。
“什麼?拉維少爺竟然要拿出阿努什卡小姐的嫁妝,為我們這些低賤的人開辦工坊?”
“沒有門檻?我們都能進去乾活?”
“每天都有咖喱和米飯,還能帶兩塊烤餅回家?”
一時間,人群沸騰了,有的甚至當場興奮的哭泣起來。
這些日子,他們在解決了生存問題後,不禁又陷入迷茫。
他們不知道這片土地除了施舍的粥米外,還能給予他們什麼希望。他們像被遺忘的塵埃,隨風飄蕩,無處紮根。
他們哪怕再傻,也知道夏爾馬家的粥棚不會一直開下去。
之後他們又該以什麼生活呢?土地不景氣,國家經濟也不景氣,工廠倒閉,農田荒蕪,連城裡人都難以謀生,更何況他們這些無根無基的難民。
未來像一片望不到儘頭的荒漠,乾涸而絕望。
誰知道,在這個時候,拉維少爺竟然說,要把阿努什卡小姐的嫁妝拿出來,開辦工坊,隻為了讓他們有個謀生的工作。
天呐!很多人流下了眼淚。
此刻,在他們眼中,拉維已經完全成為了行走在世的神明。
若不是羅摩神轉世,又有哪位婆羅門願意為了他們這些賤民做到這種地步呢?
那可是阿努什卡小姐的嫁妝啊!那是新娘神聖的私產,是女子在夫家的尊嚴和保障啊!
有一些難民當場就跪下了,痛苦著懺悔。
因為在此之前,有人在難民中散播謠言,說拉維娶吠舍家庭的女孩,其實是貪圖嫁妝,夏爾馬一家都是虛偽的人,他們有的人竟然將信將疑。
現在拉維竟然將嫁妝拿出來辦工廠幫助他們,徹底證實了,拉維根本不是貪圖嫁妝。
因為以夏爾馬家的權力和地位,擁有這麼多財富,根本不需要做這些,隻需要多施一些粥就行。
拉維在這個經濟不景氣的情況下開辦工廠,耗費錢財,這樣做,不是為了他們這些卑微的人,還能是為了什麼?
他們此刻悔恨無比,自發懺悔謝罪。
恨自己竟然懷疑過夏爾馬家,懷疑過神明轉世的拉維少爺,他們簡直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