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子釗眼疾手快,身體先於大腦做出反應。
孟皇後身體一軟,直直向前倒去。
他一個箭步上前,手臂伸出,穩穩地將皇後攬入懷中,阻止了她與冰冷地麵的接觸。
也就在此時,懷中的身體猛地弓起,像一隻被煮熟的大蝦。
那股力量極大,讓黎子釗都踉蹌了一下。
“哇——!”
孟皇後張開嘴,一大口漆黑粘稠的液體,從她喉嚨深處噴湧而出。
那液體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如同積年的腐屍爛肉。
它落在光潔的漢白玉地麵上,沒有立刻散開。
反而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地麵上劇烈地蠕動了幾下,顏色由黑轉灰,最終才徹底失去活性,化為一灘散發著惡臭的死物。
那口臭血噴出,仿佛抽乾了孟皇後體內所有的邪氣。
她劇烈的顫抖,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鍵,緩緩平息。
身體徹底失去了力氣,軟軟地癱倒在黎子釗的懷裡。
她急促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像一個溺水之人,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一直守護在旁的太醫,看到這一幕,連滾帶爬地衝了上來。
“娘娘!娘娘!”
他顧不得君臣之禮,直接跪倒在地,手指顫抖著搭上了孟皇後的脈搏。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太醫的臉上,先是驚疑,然後是錯愕,最後,化為了難以抑製的狂喜。
他猛地抬頭,望向龍椅之上的周瑾瑜,聲音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不成調。
“陛下!陛下!喜脈!是喜脈啊!”
太醫喊出了這個讓所有人震驚的詞,但他很快意識到口誤,連忙改口。
“不!不!是吉兆!是吉兆啊!娘娘的脈象……平穩了!鳳體安康!鳳體安康了啊!”
他語無倫次,激動得老淚縱橫。
周圍的官員們,一片嘩然。
好了?
被那妖邪折磨了這麼久,眼看就要不行的皇後娘娘,就這麼好了?
這簡直是神跡!
黎子釗沒有理會周圍的喧嘩。
他低著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懷中女人的臉上。
最關鍵的變化,發生在她的眼睛裡。
那雙曾經空洞麻木,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灰霧的眼眸,此刻正在發生著劇烈的變化。
痛苦,茫然,掙紮。
無數種情緒在那雙眼睛裡交織、碰撞。
那層如同實質的灰霧,在痛苦的掙紮中,一點一點地變薄,緩緩散去。
終於,那雙美麗的眼睛,重新映出了天壇湛藍的天空。
也映出了黎子釗那張蒼白憔悴的臉。
一絲劫後餘生的清明與茫然,終於回到了那雙眼眸深處。
孟皇後清醒了。
她的意識,仿佛剛剛從一場漫長得沒有儘頭的恐怖噩夢中掙脫。
眼前的一切,都蒙著一層不真實的光暈。
既熟悉,又陌生。
她看到了腳下那灘令人作嘔的黑血,鼻尖還能聞到那股腐爛的臭味。
她看到了周圍跪倒一片的文武百官,他們臉上帶著驚恐、敬畏,還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看到了遠處,幾名禁軍正手忙腳亂地抬走一具具屍體。
那些屍體,無一例外,都是七竅流血,死狀淒慘。
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個攙扶著自己的男人身上。
黎子釗。
那個剛剛還在聲色俱厲,指著她女兒鼻子,曆數罪狀的男人。
記憶的碎片,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湧來。
她想起了那不成調的,詭異空靈的小調。
她想起了自己坐在鳳儀宮,神情專注地繡著那隻猙獰的毒蠍。
她想起了自己對著皇帝,露出甜美而又恐怖的笑容,請求舉辦這場祭天大典。
她想起了自己親手捧著那顆紫黑色的、還在跳動的心臟,一步一步,走向祭壇的中央。
她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像個木偶一樣,被那個聲音操控,準備親手將“妖女”的罪名,釘死在自己親生女兒的身上。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鐵爪,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那恐懼,讓她窒息,讓她瘋狂。
“不……”
孟皇後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
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黎子釗的衣襟。
那雙手,因為用力,指節泛白,劇烈地顫抖著。
那雙剛剛恢複清明的眼睛裡,瞬間蓄滿了淚水,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恐。
“子釗……”
她的聲音沙啞乾澀,如同兩片粗糙的砂紙在互相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