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大禮。
一個無比鄭重的大禮。
在天壇內外數萬人的注視下,這個剛剛親手指證妻子為妖女的男人,對著那個白衣囚服的身影,行了君臣之禮,行了夫妻之禮。
周景琰看呆了。
他眼中的血色還未褪去,怒火依舊在胸膛燃燒。
可看到這一幕,那股滔天的恨意,卻被一種莫名的悲哀所取代。
這是在謝罪嗎?
是在為自己親手將姐姐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而做最後的懺悔?
他看著黎子釗那幾乎要觸碰到地麵的額頭,心中五味雜陳。
恨意未消,卻又多了一絲無法言說的複雜。
龍椅之上,周瑾瑜的瞳孔猛地一縮。
那雙深邃的帝王之目中,閃過一絲無人能懂的痛楚。
他以為自己看懂了黎子釗。
這是一個為了大義,可以舍棄一切的純粹臣子。
可這一拜,卻又暴露了他內心深處,那份無法割舍的情感。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向月兒表示愧疚。
周瑾瑜緩緩閉上了眼,掩去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百官們更是議論紛紛。
“黎大人這是……”
“唉,畢竟是結發妻子,心中有愧啊。”
“親手將妻子送上審判台,此等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那些中立的官員,看向黎子釗的眼神裡,多了一絲同情與敬佩。
而那些孫黨一派的官員,臉上則露出了勝利的、輕蔑的笑容。
在他們看來,這不過是黎子釗在演戲。
一場演給天下人看的,假仁假義的戲碼。
他贏了,卻還要裝出一副痛苦的樣子,真是虛偽至極。
喬兮月靜靜地站著。
她看著那個對自己行大禮的男人,麵無表情,眼眸深處,卻有一絲微光,一閃而逝。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無限拉長。
終於,黎子釗直起了身子。
就在他抬起頭,重新麵向眾人的那一瞬間。
他臉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那種愧疚,那種痛苦,那種濃得化不開的思念,仿佛隻是眾人的一場錯覺。
它們在一瞬間被抹去,不留半點痕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銳利得如同鷹隼般的冷靜。
他的眼神,不再有半分情感的波動,隻剩下運籌帷幄的決絕。
他的腰背挺得筆直,整個人的氣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之前的他,是一把藏於鞘中的利劍,鋒芒內斂。
此刻,他徹底出鞘了!
寒光畢露,殺氣衝天!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連皇帝周瑾瑜,也猛地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
黎子釗沒有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他的目光,沒有再在喬兮月身上停留,而是猛地掃向了祭壇中央!
那裡,是“巫神聖物”被烈陽神鏡陣燒成飛灰的地方。
一撮焦黑的灰燼,靜靜地躺在漢白玉地麵上,毫不起眼。
但在黎子釗的眼中,那片灰燼之上,正有一縷幾乎完全透明的煙氣,悄然升起。
那煙氣,帶著淡淡的紫黑色。
它無形無質,在陽光下幾乎無法被察覺。
它像一條受了驚的毒蛇,正以極快的速度,再次朝著孟皇後的方向,悄無聲息地逃逸而去。
這是那“神明”分身,在“心臟”被毀後,僅存的一絲殘魂!
隻要讓它重新回到孟皇後的體內,它就能潛伏下來,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黎子釗等的就是它!
電光火石之間!
黎子釗動了!
他的手閃電般探入懷中。
從中掏出一塊用油紙包裹的,還帶著一絲桂花香氣的圖騰。
正是當初喬兮月從安康縣帶回來的,那半塊毒蠍圖騰!
蠍尾!
黎子釗手持圖騰,腳下猛地發力。
他的身形快如鬼魅,一步就跨越了數丈的距離,瞬間來到了那撮焦黑的灰燼之前。
沒有任何猶豫,黎子釗將手中那半塊蠍尾圖騰,狠狠地,按了下去!
圖騰,與地上的灰燼接觸——
“轟——!”
一聲沉悶的巨響,從接觸點爆發!
一股刺目到極致的紫色光芒,衝天而起!
那光芒,充滿了妖異與邪惡的氣息,仿佛將整個天壇都染上了一層詭異的紫色。
那縷正要逃逸的紫黑色煙氣,被這股紫光猛地罩住。
它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發出一聲無聲的、充滿了驚恐的尖嘯。
紫光死死地吸住了它,讓它動彈不得!
異變,還未結束!
那撮被當做引信的焦黑灰燼之中,另一塊圖騰,猛地浮現出來!
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