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戒備森嚴的煉鋼基地出來,喬兮月甚至沒有片刻停歇。
她的馬車沒有返回京城,而是直接調轉方向,朝著城外的另一處工坊疾馳而去。
此地是皇家船隊總辦謝長風名下的產業,如今已劃歸格物院,專門負責新式紡織的研究與生產。
馬車還未靠近,一陣陣“嗡嗡”的紡紗聲和“哢噠哢噠”的織布聲就已經穿透了圍牆,清晰地傳了出來。
工坊門口,同樣有士兵把守。
雖然戒備等級不如煉鋼基地,但依然壁壘森嚴,閒雜人等絕無可能靠近。
喬兮月下了馬車,徑直走入工坊。
眼前的景象,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繁忙。
巨大的廠房之內,數百名女工如同辛勤的蜜蜂,緊張地勞作著。
空氣中彌漫著棉麻的粉塵和機油的淡淡氣味。
女工們專注於手中的活計,紡車飛轉,織機穿梭,沒有人敢有絲毫懈怠。
謝家的管事謝安,早早就在門口等候。
他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麵容精瘦,眼神中透著一股商人的精明。
見到喬兮月,謝安立刻快步迎了上來,臉上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愁容。
“公主殿下,您可算來了。”他躬身行禮,聲音裡透著幾分焦急。
喬兮月一邊往裡走,一邊問道:“情況如何?”
謝安緊跟在喬兮月身後,伸手指向廠房一角,那裡堆放著小山一般的原料。
那些原料色澤如雪,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正是那價值千金的冰肌絲。
謝安歎了一口氣,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
“公主,您看。”
“這冰肌絲確實是天底下最好的絲,織成的布料,輕若無物,滑若凝脂。”
“可這東西,也實在是太金貴,太難伺候了。”
他指著不遠處一名正在紡紗的女工。
那名女工是整個工坊裡技術最好的紡娘,她的動作輕柔而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可即便如此,她的速度也慢得令人心焦。
“公主您瞧,這冰肌絲的纖維,又細又韌,對紡紗的技術要求極高。”
“咱們工坊裡最好的紡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吃不喝忙活上一整天,最多也就能紡出二兩線。”
“這還是運氣好的時候,稍不留神,線就斷了,一天的功夫就白費了大半。”
謝安又指了指另一邊的織布區域。
“紡紗慢,織布的速度就更彆提了。”
“織工們拿著那金貴的冰肌絲線,比繡花還小心,生怕弄斷一根。”
“這麼一來,咱們的產量遲遲上不去。”
他臉上的愁容更深了,聲音也壓低了幾分。
“如今,謝家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從天南地北收購來的冰肌絲原料,都快把庫房給堆滿了。”
“可這產出,卻連投入的零頭都不到。”
“這每天光是原料的損耗、工人的工錢、場地的維護,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咱們這工坊,現在是開一天,就虧一天的錢。”
“長此以往,彆說賺錢了,怕是要被這堆積如山的原料,活活給拖垮了!”
謝安的話語中,充滿了焦慮與無力。
作為謝家的大管事,他精於算計,最看不得這種隻出不進的賠本買賣。
喬兮月聽完他的訴苦,神情卻依舊平靜。
眼前這個困局,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冰肌絲這種高端材料,用傳統的手工方式生產,效率低下是必然的結果。
她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謝安,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擔憂。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她的聲音清冷,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自信。
喬兮月對著身後的侍衛示意了一下。
侍衛立刻上前,從隨身攜帶的皮筒中,取出了兩卷巨大的圖紙。
喬兮月接過圖紙,將其在旁邊一張空置的大木桌上,緩緩展開。
謝安和幾名聞訊趕來的工坊巧匠,立刻湊了上來。
他們的目光,瞬間被圖紙上的內容所吸引。
第一張圖紙上,畫著一個結構精巧的木質器械。
它有一個巨大的輪子,通過一套複雜的齒輪和曲柄,連接著一整排、足足十六個紡錘。
另一張圖紙上,則是一個改良過的織布機。
織機的結構大體沒變,但在梭子的兩側,各增加了一個裝有彈簧的木盒裝置。
謝安和匠師們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那兩張圖紙。
他們都是跟紡織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一眼就看出了這兩樣東西的不凡之處。
但具體的原理,他們卻看不明白。
“公主……這是?”謝安忍不住問道。
喬兮月的手指,點在了第一張圖紙上。
“這台,是多軸聯動式紡紗機。”
“你們看,操作者隻需要轉動這個主輪,通過這一套齒輪傳動,便可以帶動這十六個紡錘同時轉動。”
“一人操作,可同時紡出十六根紗線。”
“效率,是你們現在的十六倍。”
“我稱它為,珍妮機。”
聽到“十六倍”這個數字,謝安和匠師們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們的心跳,開始加速。
喬兮月的手指,又移到了第二張圖紙上。
“這個,是彈射引緯式織布機。”
“你們看這裡。”她指著那個裝著彈簧的木盒。
“我稱它為‘飛梭’。”
“織工不再需要用手來回投擲梭子。隻需要輕輕拉動這根繩索,機括被觸發,梭子就會像被彈射出去一樣,自動穿過紗線,到達另一端。”
“拉動另一根繩索,它又會從另一端,自動彈射回來。”
“織工的手,可以完全解放出來,專注於其他的工序。”
“它的效率,比你們現在用手投梭,至少要快上十倍不止。”
喬兮月的解說清晰而簡潔。
那巧妙的齒輪聯動設計,那省力而高效的杠杆原理,那匪夷所思的彈射裝置。
每一個細節,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在場所有工匠的心上。
他們看得目瞪口呆,眼神中充滿了震撼與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