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曉克自己並不感覺這算什麼。
可是第二天裁縫來時,整個工廠就像過年了一樣。
裁縫的皮尺在工人們身上來回比劃,魏老倌緊張得直搓手:“同誌,給我做結實點,耐磨……”老裁縫笑著指指帶來的樣品:“老師傅放心,這是棉帆布,磨穿了我免費補!”
這種布料采用平紋編織,但使用的紗線非常粗壯,密度很高,從而形成了厚實、堅硬的質地。
帆布表麵平整,耐磨、耐撕扯,但手感較硬。
作為日常穿的衣服不合適,但是作為工作服卻再合適不過了。
量到新來小柱子時,裁縫皺眉道,“身長4尺,腰節一尺二寸八,袖長,……一尺八寸三。”
身後的小徒弟趕緊記錄下尺寸。
陳曉克過來看了一眼,感覺小柱子的個頭和重量都太差了,想著他的歲數隻有17歲,對裁縫低聲說:“尺寸都放寬一點,這孩子還在長身體。”他轉頭大聲對眾人說:“以後每半年量一次身材,增加一次衣服,衣服不合身了隨時改。”
隻有棉衣還是不行,得增加夏裝。
這話一出,工廠裡一下似乎安靜下來,接著就是一片謝“陳經理”的話聲。
這半年一做,大家可就不用擔憂衣服穿了。
羅文昌卻讓裁縫給陳曉克安排做了三身衣服,兩身是車間乾活的衣服,跟工人們一樣,一身卻是外出的衣服。
這套衣服用的料子要好一些,用了棉呢。
不管怎麼說,陳曉克是工廠的門麵,不時需要見各級領導,不能穿的太寒酸了。
陳曉克一開始是不同意的。
可是考慮到羅文昌說的也有道理,也就同意了。
給工廠這十多個人,做衣服,前後花了前街裁縫鋪十多天時間。
他們很長時間也沒有碰到這麼多的活,也算是小掙了一筆錢。
消息傳到街上時,副食品店的老板老周正在撥算盤,對來買醬油的街道於乾事嘖嘖稱奇道,“好家夥,前進機械廠這是要上天啊!學徒工都發工裝,昨天還有人找我打聽工廠的人。”
“他們廠還缺人不?”老周停下算盤,“我兒子初中畢業在家半年了……”
“排隊去吧!”老於笑道,“現在全街道上誰不知道前進廠頓頓有肉,發新衣。昨天大家都在傳,說這家廠子的工人過得比乾部都闊氣。”
“這哪能呀!還是你們乾部好。”這話老周才不會說呢!前進廠也是他家店的大客戶,日常從他店裡沒少買東西,再說還指望工廠繼續擴張要人呢!
可得盼著工廠要更好。
傍晚下工時,工人們第一次沒有急著離開。
劉師傅帶著徒弟們自發打掃車間,小柱子把新領的肥皂切成小塊分給大家,給大家洗手之後,這才有些戀戀不舍地離開。
魏老倌守著大門,對著下班的工人就念叨:“明日都多留著肚子,新廚子來廠裡第一頓飯,聽說要做生燜鴨哩!”
夕陽灑在車間新裝的玻璃窗上,映得“安全生產”的標語閃閃發光。
陳曉克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工人們說說笑笑離去的背影,忽然對羅文昌說:“老羅,你說要是全中國的工人,都能天天吃上肉,季季穿上新衣,該有多好。”
羅文昌正在整理服裝訂單,聞言抬起頭來。晚霞透過窗欞,在這個年輕經理身上鍍了一層金邊。
他忽然覺得,這個總說“工廠是大家的”的東家,或許真的在想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
前進廠似乎已經進入了正軌,車間裡機加工的聲音一直都沒有停下來,政府調撥的物料數量越來越多。
廢棄的物料也堆滿了小半個院子。
現在就趕緊期盼著衝天爐能夠趕緊投產,既能消化這些廢棄的物料,還能給工廠提供好的鑄鐵。
隻是連日來的陰雨終於停歇,天空放晴,但廠院裡的泥濘仍未乾透。
今天,全廠的氣氛卻與這潮濕清冷的環境截然不同,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混合了焦躁與期待的灼熱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院子角落那座新砌築而成的、敦實粗壯的衝天爐上。
爐體用耐火磚和耐火泥砌成,外麵箍著幾道加固的鐵箍,像一個沉默的巨人披掛著簡陋的甲胄。
爐頂的加料口敞開著,爐前的出鐵槽和出渣槽像伸出的臂膀,用耐火材料精心塑形並烘乾。
鼓風機嗡嗡作響,一根粗大的風管連接著爐膛下部的風口。
鄒永根師傅站在爐前,黝黑的臉膛比平日更顯凝重。
他穿著那身洗得發白、濺滿了泥點和耐火泥的舊工裝,脖子上搭著一條灰乎乎的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