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手裡攥著一疊紙條,還有一管膠水。
碰到一個電線杆子,她就在上麵塗上膠水,然後把紙條貼在上麵。
上麵寫著,出售機械廠宿舍單位房一套,三樓,三室一廳,南北兩個陽台,房產證麵積89平方,實際使用麵積超過100平,售價5萬元。
出售商業街核心位置商鋪,上下兩層,共156平,門口八米寬,兩個門臉。年租金3600元,正在租期內,買了就能收租,售價15萬。
如果能一起買,還可以優惠1萬塊。
如果您覺得合適,請撥打傳呼XXXX,電話XXXX(晚6點以後)
這幾天,她不知道貼了多少小廣告,但打電話詢問的寥寥無幾。
她出的這個價格,極為公道,一點都沒多要,可這個時代,大部分的家庭都拿不出這麼多的錢來。
偶爾有人打電話來看地方,但都是一些房蟲子和掮客,壓價太狠,幾乎是照著半價砍的,她也不舍得賣。
機械廠的事情,雖然法院還沒判,但是新上任的領導班子已經把內部處理意見貼出來了。
第一,機械廠賬目上存在巨大的資金窟窿,這些需要所有的持股人按照比例分擔。
第二,所有參與分紅的股東,需要把曆年發放的分紅獎金上交機械廠財務,這些都是非法所得。
交上罰款,少判兩年,不交罰款,牢底坐穿!
旁邊還貼著一張表格,陳建國作為技術部負責人,拿了百分之一的股份,這兩年共發了53000元的分紅,需要全交回去。
機械廠的財務賬上,一共虧損了2100萬,按照百分之一的股份計算,老陳要承擔21萬的債務。
加起來就是263000元,這些錢就像是一座大山,壓得柳茹有些喘不動氣。
老陳進去了,家裡就隻剩下一個大人,事情都要自己扛,要是自己倒下了,這個家就徹底散了。
前段時間,剛剛賠償了陳北撞壞的警察局大門和路障隔斷,一共賠了12000元。
家裡的存款,還剩下7萬來塊。
如果能把兩處房產全賣了,能湊齊20萬,正好可以繳納罰款,把老陳領回來。
雖然很難,可有些時候柳茹還會樂觀地想一下,幸虧陳北搗亂,把老陳的廠長給弄沒了,要不然自家還真的賠不起。
1個點的股份就要賠21萬,10個點的股份就是210萬。
聽說王愛軍的老婆離婚沒離下來,已經帶著孩子跑路了。
要是老陳繼續乾著廠長,該跑路的就是自己和三個孩子了。
也不知道陳北那個小混蛋跑到哪裡去了,一個月不回家連個電話也不打。
要不是自己現在沒空,肯定跑到他同學家裡拽回來,結結實實打一頓。
不過,他不在家也好,在家守著也會跟著犯愁,他還是個孩子,不能因為這種事影響了他情緒和學業。
明年就是高考了,這是最關鍵的一年。
柳茹腦袋裡亂七八糟想著事情,就被人攔住了。
她抬頭一看,是兩個帶著紅袖章的人,他們是市容監察大隊的,就在這附近驅趕商販,抓亂貼亂畫的。
一個人手裡拿著一張紙,正是她剛剛貼過的小廣告。
“這是你貼的吧,貼了多少全部去揭下來,然後接受罰款,再到隊裡學習一小時。”
“同誌,我是市文化館的。”
“文化館的也不能到處亂貼小廣告啊,這是城市牛皮癬,嚴重影響市容市貌。這樣吧,你去全部揭下來,以後彆亂貼,這次就算了。”
柳茹隻好抹著眼淚,在兩人的監督下,把剛才貼的那些小廣告全部揭下來。
一來一回,又浪費了兩個小時。
回到小區的時候,柳茹又被人攔住了,這次沒帶紅袖章,是住在5號樓的一名粗壯婦女,她是小區裡出了名的快嘴子,她家小兒子跟陳北是同學,老公姓侯,在機械廠車間裡當鉗工。
一個梳著中分,穿著花襯衫的乾瘦男人,歪著頭,胳膊下夾著一個皮包,嘴裡叼著半截煙,跟在女人後麵。
“小北媽,找你老半天了,這是我本家侄子,快三十了,他最近想結婚,考慮到女方婚後可能不想跟父母住在一起,就合計著買套房子,我跟他一說你家的情況,他立即就要過來看看。”
“謝謝你啊,明明媽,走,咱們去家裡看看,要是看上的話,馬上就可以簽合同。”
三人往家裡走,青年問道:“大姐,你們這裡的房子都是單位上的,有房產證?能落戶麼?”
“有,前年改製的時候,這些房子的產權被單獨劃了出來,分給了職工個人。這也是當初的職工代表跟企業談的條件,有房產證,也能落戶,這兩年院裡陸續賣過幾套,都沒出什麼問題。”
“在這裡生活很方便的,廠裡有自辦的幼兒園,小學就隔著一個路口,初中隔著三個路口,一中距離這裡四五公裡,騎自行車二十分鐘,可以辦走讀。總之,在這裡養孩子很省心,從小到大,上學一條龍下來,都不用接送。
買東西也很方便,小區後麵就有早市,能到八九點,裡麵的菜很多都是周邊菜農自己種的,很新鮮。往東兩個路口有個集貿市場,南邊聽說要建一個大商場,還有大型超市入駐,挖掘機已經開始動工了。”
柳茹一邊走一邊宣傳,恨不得立刻就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