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山林白影
南方的山村，山巒疊嶂，終年霧氣籠罩。清晨，炊煙嫋嫋與山嵐交織，遠遠望去像是天地之間鋪開的白紗。入夜，蟲鳴此起彼伏，間或傳來貓頭鷹的怪叫，膽小的孩子總會縮進母親懷裡，悄聲問：“是不是狐狸精又出來了？”
長河就生在這樣的村子裡。二十歲出頭，性子安靜，不喜熱鬨。他的父親早年采藥為生，母親則照料田地，家境清貧。長河自小喜歡蜂群，學著村裡的老蜂農養蜂。十幾箱木蜂箱，擺在山坡上，成了他一家人的生計。彆人放牛放羊，他挑著蜂箱上山尋花。村人見了，總笑他“整日跟蟲子打交道”，可長河不以為意，他喜歡蜂群的勤勉與秩序。
這一年秋夜，月色冷白，山風呼嘯。長河獨自上山收蜂。他肩挑竹簍，腰間掛著煙火罐，一手拿著蜂帚，循著山路走向半山腰的蜂場。
山林靜極了，隻聽見腳下落葉“沙沙”作響。他走到一片楓樹林時，忽覺氣溫驟降，涼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蜂箱裡原本安靜的蜂群，也突然躁動起來，嗡嗡亂撲，像受了驚嚇。
“奇怪……”長河停下腳步，皺著眉輕拍蜂箱，低聲安撫。可蜂群依舊不安，撲騰得厲害。
就在這時，他抬頭一望，隻見林間霧氣湧動，月光灑下，一抹素白的身影悄然浮現。
那是一位少女。
她立在一株古楓之下，白衣勝雪，長發垂落，衣袖隨風飄舞。她的麵容清麗，膚色卻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蒼白。一雙眼睛深如秋水，靜靜望著長河，仿佛能穿透夜色與心底。
長河心口猛地一跳，腳步僵住。他從小聽老人講狐仙、鬼怪的故事，說“狐仙最愛迷惑年輕小夥子”，可真見到這樣的身影，他卻分不清是懼還是驚。
“誰……誰在那裡？”他咬牙喊出，聲音發顫。
林子裡風聲簌簌，少女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輕輕一抬手，蜂群奇跡般安靜下來，像被安撫的孩子，乖順地停在蜂箱上。
長河呆住了。他養蜂多年，知道蜂兒最識花氣，也最怕異樣的靈息。可眼前這女子，竟能讓數千隻蜜蜂瞬間平靜。
他喉嚨乾澀，擠出一句：“你……你是人，還是……”
話音未落，那女子微微一笑，聲音清澈：“彆怕。”
兩個字，如泉水叮咚，落在心底。長河心頭一震，本能地想後退，卻又舍不得移開視線。
少女轉過身，衣袂掠過秋草，霧氣隨之翻卷。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模糊在林間。長河定睛再看時，那裡隻剩一地月光與風聲。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提起蜂箱，心裡怦怦直跳。回村的路上，他不止一次回頭，似乎霧氣中仍有那雙清冷的眼睛注視著他。
回到村口，已近子夜。石磨旁坐著幾個老漢，正吞雲吐霧地抽旱煙。見長河氣喘籲籲挑著蜂箱回來，其中一個眯眼問：“長河啊，你是不是又從楓林那邊繞回來的？”
長河心頭一緊，含糊應了聲：“嗯。”
老漢搖頭歎氣：“那林子不乾淨，你少去才是。狐仙最愛迷人心神，惹上可沒好果子吃。”
長河沒吭聲，匆匆牽起蜂箱往家裡走。他心中混亂：方才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有其人？
夜裡，長河輾轉難眠。窗外蟲聲陣陣，他閉上眼，卻一遍遍浮現那抹白影。她的眼神，她的笑意，甚至那句“彆怕”，都揮之不去。
半夢半醒間，他仿佛又回到楓林，霧氣彌漫，蜂群盤旋。白衣少女靜靜立在枝影下，對他微笑。
就在這夢境裡，長河聽見低低的腳步聲——不是蜂群的振翅，也不是風聲，而像是另一個人，在霧中潛伏，冰冷的氣息帶著敵意，若有若無地籠罩過來。
他猛然驚醒，滿身冷汗。窗外的夜色依舊寧靜，可心中那股不安，卻久久不散。
他並不知道，那一聲若有若無的腳步，來自另一位狐族——玄燁，正冷冷注視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