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德盛今年四十出頭,長得粗野壯實,滿臉風霜,脾氣暴躁,是族群裡專門乾臟活、累活、黑活的人。
他手段有時激烈得像土匪,周青峰小時候沒少怕他,總覺得這位叔叔身上有股洗不掉的血腥味,不像好人。
可長大後他才明白,田德盛是為了這六百多口人的安穩,把自己活成了惡鬼的模樣。
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讓他無法擁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他不怕死,但怕牽連他人。
於是至今孑然一身,無妻無子,所有的狠戾和粗糙,都成了一層保護色。
“你小子……”田德盛上下打量著周青峰,既困惑,又讚賞道,“我真是看不透了。
羅格說,你單槍匹馬就把哈蘭德一夥給收拾了,怎麼做到的?簡直他娘的能以一當十了……”
周青峰對此隻是笑笑,“我不得不拚命而已,哈蘭德也沒想到我有膽子去找他。”
田德盛點點頭,又問:“去看過你爸了嗎?”
“還沒。”周青峰搖搖頭。
“那還不快去!”田德盛習慣性地粗聲催促,用力拍了拍周青峰的肩膀,“他已經從重症監護轉出來了。
你這次……乾得確實漂亮,硬是給你爹搶回了幾天的陽壽。可他情況還是糟得很。
要是沒趕上見最後一麵,你這兩天拚死拚活就算是白忙活了。”
周青峰沉默地點點頭。他算是明白,田叔嘴臭的毛病改不了。
周父的狀況確實糟糕到了極點。
他中槍後失血過多,又在冰冷刺骨、汙穢不堪的下水道裡熬過了一天一夜,被找到時已是氣息奄奄,生命體征微弱。
尤利婭慷慨地提供了黑市診所裡最好的一間病房,但高昂的醫療費用很快就送到了周家手中,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當周青峰走到病房外時,虛弱的談話聲從門縫裡斷斷續續地傳出來。他頓住腳步,聽到了父親充滿無奈的聲音。
“回…回家吧……”周父每說幾個字就要停下來艱難地喘息,聲音裡浸滿了無力感,
“住這裡……一天……就要上千點……比我……一個月掙得還多……家裡的那點積蓄……撐不了一個星期……”
母親沒有回答,隻有極力壓抑的、細微的抽泣聲。她顯然已經慌了神,沒了主意,巨大的經濟壓力和丈夫的重傷幾乎將她壓垮。
“這次……是我的錯……”周父還有沉重的悔恨和自責,“差點……把十幾條老兄弟的命……都搭進去……還把街道的錢……虧空了……”
他停頓了更久,呼吸聲如同破舊的風箱。
“幸好……青峰這孩子……長大了……有本事了……”提到兒子,他的語氣裡有些微弱的欣慰,但隨即被更深的憂慮取代,
“可我……不能給他……留一屁股債啊……更不能讓他……受製於人……
那個尤利婭……開賭場搞黑市的女人……她憑什麼這麼幫我們?我總覺得……她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