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明姝卻急了,猛地搖頭,“不行,阿兄,你還是罰我吧。”
“不然你肯定還在生氣,我不想你生我氣。”
江潯無奈。
他已經刻意放輕了聲音,也解釋清楚了,她怎麼還這般害怕他。
他在她眼裡真的就這麼嚴苛嗎?
江潯回憶了一下自己的作為。
……好像是有點。
他輕歎一口氣,“真的要我罰?”
沈明姝咬了咬牙,用力點頭。
“那把手伸出來。”他的聲音不疾不緩,沈明姝摸不清他的心思,隻得用力閉了閉眼。
壯士斷腕般伸出自己的手掌,掌心朝上,甚至都不敢抬頭去看江潯。
算了,早死早超生!
她屏息凝神,等著懲罰落下。
“啪——”
清脆的一聲,落在掌心,卻不痛。
手掌傳來真實的觸感,厚實溫暖,是人的手掌。
指骨清晰,帶著微涼的薄繭,落得極輕。
他居然沒有用戒尺打她,而是用他的手輕拍了一下!
跟逗小貓一樣。
甚至她還能從這一下輕拍中,感受到了一絲絲……溫柔。
溫柔!
沈明姝完全沒想到,有一天這個詞能和江潯聯係到一起!
她不會被這一下打傻了吧。
她怔怔地抬頭,隻見江潯眉眼沉靜,眸底卻浮著一層不甚明顯的笑意,克製至極,又溫柔得近乎晃眼。
“罰過了。”他聲音含笑說。
沈明姝呆呆地看著他。
原來她真的沒有感受錯。
真的是溫柔!還是這麼溫柔的眼神!
而且他在笑!真的在笑!
這兩世加起來,沈明姝第一次見他笑,連呼吸都不自覺停了一下。
他眼中的笑意很淺,薄唇略略揚起,幅度生疏得近乎拘謹。
那雙慣常冷靜嚴厲的眼,此刻卻泛起了細碎的柔光,像冰麵初融,靜靜湧起春水。
沈明姝怔怔望著他。
忽然覺得眼前這個人,並不是她記憶中那座不可靠近的高峰。
聽鬆軒距離小團齋並不遠,此時路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格外寂靜。
江潯走在前,清和快步跟上,壓低聲音。
“二小姐還是怕您的……大人您怎可能真的舍得罰她?她都這麼大了,又不是當年那個六歲的小姑娘了。”
“您因為她一直沒回來,擔憂地連飯都沒吃,就來小團齋等人。”
“而且,當年的事,本也另有緣由……”
江潯沒有應聲。
他當然記得那一年的事。
沈明姝那時候六歲,頑皮貪玩,獨自溜出府去玩了半日,直到天黑都未歸。
沈父沈母剛過世沒多久,背後的凶手仍未落網,沈府內憂外患。
沈明姝是沈家最後的血脈,他必須要守好她。
那天,他從傍晚等到子時,人終於被找回來了,滿腔壓抑的恐懼被怒意吞沒,才會罰她跪祠堂,立下“戌時三刻歸府”的家規。
“而且當年,”清和跟在身後,語氣輕了些,“大人您罰二小姐在祠堂跪了一夜,您自己也在祠堂外跪了一夜。”
“後來,還是您親自替二小姐上的藥。”
江潯淡聲道:“當年的事,不必再提。”
“你明日再去告訴她一聲,日後若是晚回,差人通稟一聲即可,不必死守戌時三刻歸府的家規。”
又是傍晚下學,車夫照例駕車候在承文書院門外。
“小姐,今天還去玉衡坊嗎?”他問。
沈明姝係好披風,“還去。”
話音落下,便登上了馬車。
而在不遠處,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靜靜停著,簾內掀起一角。
蕭崢坐在其中,眸光一沉:“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