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姝僵了半晌,才仰起小臉,強行克製著聲音才沒有抖得太厲害,“阿兄……這麼晚你還沒睡呀?”
江潯依舊坐著,眉目淡沉,未出聲,隻是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動不動。
見他不出聲,沈明姝更害怕了。
畢竟她之前怕江潯怕了十六年,加上上一世的十六年,一共是整整三十二年啊!
她對他的恐懼,是刻在骨頭裡的。
不會因為這不到兩個月的相處就完全消磨。
在一定的時間,一定的處境之下,內心深處對他恐懼會再次翻湧上來。
讓她緊張,讓她害怕,讓她戰栗。
甚至會有想哭的衝動……
沈明姝睫毛顫了又顫,小心地挪了兩步,乖巧地立在他麵前。
完了,還不說話,江潯一定生氣了。
他不會又要罰她跪祠堂吧?
不要啊……
“阿兄,我不是故意晚回來的。”她嗓音軟下來,話卻說得飛快,“我是在玉衡閣為柳夫子挑禮物才耽擱了時間……”
“玉衡閣裡看不見外麵的天色,我這才現在回來……”
她低頭,指尖緊張地扯著袖口下擺,小聲地補了一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這幾日她一直煩惱該送什麼給柳夫子。
直到今日無意翻到後天的拍賣名錄,視線落在其中一欄時,腦海忽地靈光一閃。
她曾在課上聽書畫先生講過,柳夫子喜愛前朝畫師程淵的作品。
旁人聽過也許不會留心,但她自幼喜愛書畫,一聽便記住了。
程淵並非名家,存世畫作極少。
偏偏玉衡閣,便藏有一幅《秋日賞菊圖》!
江潯聲音沒有任何起伏,“你回來就好,我是擔心你,才來小團齋等你。”
說完,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確認她真的沒事後,從榻上起身,準備離開。
可剛踏出一步,衣袖忽然被輕輕扯住了。
江潯停住,低頭看去。
隻見沈明姝站在身後,眼眶不知何時染上了一層薄紅,水汽氤氳著,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她才不信江潯會不生氣。
他連街上縱馬的,說話聲音大一點的都要管,更彆說她了。
以前江潯也沒少管她。
今日會這麼輕易放過她?
這怎麼可能!
他越平靜,越沉默,越說明他動了大氣。
她不能讓江潯生氣!
“阿兄,”她聲音低低的,“是我違反了家規,你罰我吧。”
沒有懲罰她不安心。
他為她已經做得夠多了。
她也跟自己說過,這一世,她會好好待他,親近他,對他好!
所以,不能再讓他失望。
哪怕受罰,也沒關係。
江潯看著她,發現她眼神格外認真,一副豁出去的樣子,心中不禁覺得無奈。
隱隱地,還生出些逗弄她的心思。
“你想讓我怎麼罰你?”
沈明姝聽他這話,手指不自覺地攪在一起,乖乖站在那裡不敢抬眼。
“彆罰我跪祠堂就行,祠堂太冷了,地也很硬,跪一晚上的話,腿會疼得直打顫……”
“小時候我出來的時候,腳都麻了,差點摔下台階……”
她嘴裡還在絮絮叨叨地補充,“而且祠堂老有風,燭火都吹得晃來晃去,一點都不暖和,我都快凍成個小冰棍兒了……”
江潯看著她。
她一邊說,一邊縮著肩膀,或許是晚上吹了冷風,聲音透著點鼻音。
她本就生得美,睫毛在燭光下投出細細的一片影,像隻小小的鴉羽靜落在瓷白臉頰上。
光是站在那裡,就軟軟的一團,叫心疼。
江潯心口仿佛被什麼不動聲色地擊中一下。
那逗弄她的心思此刻也散了。
實在狠不下心嚇唬她。
“我不會罰你跪祠堂的,我隻要知道你無事就好,很晚了,你準備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