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流煙苑。
這是府中最偏靜的一處院落,離聽鬆軒很近,地麵平整,四周種著海棠樹,春時花開成海,夏時綠影如織,正中是一片開闊的青磚地,上麵蓋有涼亭。
是當年江潯親自命人修建,用來給沈明姝練舞用的。
這麼多年,一直未曾荒廢。
岑夫子亭中,看著麵前跳舞的少女,眼神帶著幾分欣慰。
“很好。”她開口,“你雖有些時日未練,但基本功還在。最近這幾日日日練習,已經很快回到了原先的水平。”
“不過,有些細節還需要再摳一下。”
岑夫子上前,“這個動作,腳下的步伐略快了半拍。”
她伸手輕輕點了點沈明姝的肩膀。
“重心再低些,肩要放鬆,手臂自然展開,氣息隨舞勢流轉,才有韻致。”
沈明姝立刻照做,重新擺出姿勢。
待再跳一遍時,動作已然流暢許多,步伐又穩又靈動。
沈明姝就這樣一遍一遍地練著,直到汗水浸濕了鬢發,身上的衣衫也貼緊了纖細的腰肢。
岑夫子一直陪著她,直到天色漸暗,才輕聲道:“今日就到這裡吧。”
沈明姝應了,回小團齋沐浴更衣,換了一身素雅的衣裙,便去了前院用晚膳。
飯桌上空蕩蕩的,隻她一個人。
侍女小聲道:“回二小姐,今日四皇子府宴客,江大人還未回府。”
江潯這段時間都是這樣,很忙,已經兩三天沒有回來和她一起用晚膳了。
他不在,沈明姝也沒什麼胃口。
碗中隻動了幾筷,幾乎沒吃多少。
出了前院,小棠問她,“小姐回去休息嗎?春杏熬了雪梨羹,等會回去就能喝了。”
沈明姝搖頭,“先不回去了,再去練會舞。”
夜色更深了些。
清和扶著江潯從垂花門進來,一路小心避著幽暗處的階石,他低聲勸道:“大人,您這次真的不該喝這麼多酒。”
江潯嗓音低啞,“沒喝多少。”
話音未落,掌心在額角揉了揉,指腹微涼,試圖壓住額間隱隱浮起的熱意,“讓廚房去備些醒酒湯。”
他身量頎長,今日換了便服,緋色雲紋團領,眉目間沒有往日清冷肅然,反倒多了幾分難得的散漫。
醉意未至酩酊,卻使那雙慣常淡漠的眼,染上三分水色,瀲瀲生輝。
兩人才步入聽鬆軒外院,忽聽遠處傳來一陣簫聲,悠揚婉轉,
清和一愣,“怎麼還有人在吹簫?”
江潯腳步頓了頓,低笑一聲。
是她在跳舞。
“去看看。”他道,腳步卻已先向流煙苑的方向而去。
流煙苑中。
沈明姝著一襲月白舞衣,衣袂輕薄如雪,腰間綴著軟金細絛,纖腰盈盈一握,輕輕一轉便曳起衣角如流水。
江潯立於簷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一時怔住。
此時,沈明姝正好轉眸,燈火映在她臉上,那雙桃花眼仿佛盛滿星輝,眼尾勾出一絲撩人的弧度。
她眼角微紅,氣息尚未平複,臉上卻帶著掩不住的歡喜。
“阿兄,你回來了。”
好幾日沒見到他,此時一見隻覺得恍惚又欣喜,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麵前,仰著小臉認真看著他,心裡想的念的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阿兄你用過晚膳了嗎?餓不餓,若是你還沒吃,我再讓廚房給你做點夜宵。”
江潯目光略沉,目光一寸寸盯著她。
這幾日三皇子和太子鬨得不休,連帶著他跟四皇子也忙了起來。
害得他幾天沒見到她。
好想她。
他控製不住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明明是把她養大的,每日都見,可還是看不夠一樣。
看了一會後,便強行移開了目光,低聲道:“在四皇子府上吃過了。”
他的目光掠過她肩上的舞衣,“怎麼忽然跳起舞來了?”
話剛說出口,便很快明白過來,“是為花神選?”
沈明姝彎了彎眼眸,軟聲道:“不愧是阿兄,真是太聰明了!一猜就猜對了!”
她仰頭看著他,江潯此時身上酒意未散,眼神卻極清明。
燈影在他眉眼間勾出幾分溫柔,褪去白日朝堂上的肅冷,浸入夜色的他,像極了初春拂雪的山鬆,沉穩而疏朗。
緋色外袍束得極整,領口微敞,露出一截清瘦的頸線。
沈明姝腦中莫名閃過一個念頭。
世人眼裡的江潯,沉穩冷厲,恪守禮法。
這樣的江潯,是不是隻有她見過。
這個想法一出來,她的呼吸都不由快了幾分。
感覺自己和他的關係,似乎又被拉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