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平穩上升，狹小空間裡的空氣似乎還殘留著顧深嶼身上那股清冽的雪鬆味。林晞背靠著冰涼的轎廂壁，緩緩閉上眼睛，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風衣口袋的邊緣。那裡，仿佛還揣著顧深嶼最後那句話帶來的、滾燙的悸動。
“下次，如果再去賽車場，可以叫我一起。”
不是客套的“有機會一起”，而是明確的“可以叫我一起”。這其中的分寸差異，微妙卻關鍵。他主動劃下了一條線，一條從純粹商業夥伴向某種更私密關係過渡的虛線。而她，用那個模棱兩可的“如果顧總有時間”，既沒有完全拒絕，也沒有急切地應承，像是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著水溫。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林晞深吸一口氣，將翻湧的心緒強行壓下，重新戴上那副冷靜自持的麵具。走廊的聲控燈隨著她的腳步聲亮起，空曠而寂靜。
鑰匙剛插進鎖孔，手機就震動起來。是沈瑜的微信，一連串的感歎號幾乎要衝破屏幕：
【怎麼樣怎麼樣怎麼樣？！顧大神親自送你回家？！有沒有發生什麼？！[壞笑][壞笑]】
林晞無奈地笑了笑，推開家門，回複：【安全到家。能發生什麼？正常同事關係。】
沈瑜的信息立刻追了過來：【屁的同事關係！我隔著十米都能聞到你們倆之間那不對勁的磁場！他看你的眼神，跟我家貓盯著小魚乾一模一樣！快從實招來！】
林晞放下包，走到窗邊。樓下，那輛黑色的轎車竟然還靜靜地停在原地，沒有離開。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攫住了她。他就那樣坐在車裡？在等什麼？還是僅僅……需要一點時間平複，如同她一樣？
她沒有回複沈瑜，隻是握著手機，靜靜地看著樓下。幾分鐘後，車燈亮起，車子終於緩緩駛離，彙入深夜的車流。直到尾燈消失不見，林晞才仿佛卸下力氣般，輕輕籲了口氣。
這一夜，她睡得並不安穩。夢裡光怪陸離，一會兒是賽車場上引擎的轟鳴和顧深嶼深邃的注視，一會兒是談判桌上他銳利的提問，最後定格在他為她拉開車門時，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和近在咫尺的雪鬆氣息。
第二天清晨，林晞被陽光喚醒，眼下帶著淡淡的青黑。她衝了個澡，試圖用冷水讓自己徹底清醒。今天是與深嶼資本團隊第一次正式以合作夥伴身份召開的項目啟動會，絕不能帶著任何私人情緒。
會議定在創星科技的會議室。林晞提前十分鐘到達，卻發現顧深嶼和他的核心團隊已經到了。他正站在窗邊，背對著門口，身姿挺拔，晨光為他勾勒出一圈冷硬的光暈。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
四目相對。
林晞的心臟不爭氣地加速跳動。他今天穿了一件熨帖的深灰色襯衫，沒打領帶，領口隨意地解開一顆，少了幾分昨夜的溫和，多了幾分工作時的嚴謹疏離。但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時，林晞敏銳地捕捉到那深邃眼底一閃而過的、極其細微的波動，快得幾乎像是錯覺。
“林總，早。”他率先開口，聲音平穩如常，聽不出任何異樣。
“顧總早，各位早。”林晞迅速調整好狀態，露出職業化的微笑，與深嶼資本團隊的其他人一一打招呼。她表現得無懈可擊，仿佛昨夜那個在車內心緒不寧的人不是她。
會議開始。雙方團隊就新產品發布會的細節、市場推廣策略以及後續的技術合作路線圖進行了深入討論。顧深嶼在整個過程中言簡意賅，決策果斷，完全展現了頂級投資人的專業素養。他和林晞的交流也僅限於工作範疇，精準、高效，沒有任何多餘的寒暄或眼神接觸。
然而，林晞卻無法完全忽略他的存在。每當她發言時，能感覺到那道平靜卻極具存在感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當他提出不同意見時，語氣雖然客觀，但她總能品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般的意味，仿佛在不動聲色地幫她完善方案。
會議中途休息。林晞起身去倒咖啡，顧深嶼也恰好走向茶水間。狹路相逢，空間瞬間變得逼仄。
“昨晚休息得還好嗎？”他拿起一個紙杯，狀似隨意地問道，聲音不高，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
林晞握著咖啡壺的手微微一頓，熱水險些濺出來。“還好。顧總呢？”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
“想了點事情。”他接過她手中的咖啡壺，自然而然地幫她倒了一杯，然後才給自己倒。動作流暢，仿佛演練過無數次。“關於東南亞市場的初步調研報告，我讓陸衍整理了一下，晚點發你。”
“好，謝謝。”林晞接過咖啡，指尖不可避免地與他的輕輕擦過。一股微弱的電流瞬間竄過，她下意識地縮回手。
顧深嶼仿佛沒有察覺，端起自己的咖啡，目光掠過她微微泛紅的耳尖，語氣平淡地補充了一句：“那份報告裡，提到了幾個適合測試極限駕駛的賽道。”
林晞猛地抬頭看他。
他卻已經轉身，走向了會議室，留下一個挺拔的背影和一句輕飄飄、卻在她心裡炸開鍋的話。
會議繼續進行，但林晞的心緒再也無法完全平靜。他不僅在推進工作，更是在用這種若即若離的方式，不斷地提醒她那個“下次”的約定。他將公事和私事如此巧妙地編織在一起，讓她無法回避，也無從拒絕。
會議結束時，已是中午。雙方團隊約定共進工作午餐。人群向外走去時，顧深嶼刻意放慢腳步，與林晞並肩。
“下午有什麼安排？”他問。
“要和技術團隊過一遍發布會的演示流程。”林晞回答。
他點了點頭，在即將走出會議室門口時，腳步微頓，側頭看向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
“演示流程很重要。不過，彆忘了看賽車場的開放時間。”
說完，他若無其事地跟上前麵的人群，仿佛隻是說了句再尋常不過的提醒。
林晞站在原地，看著他和彆人談笑風生的背影，感覺一股熱意從心底直衝臉頰。這個男人……他簡直是個步步為營的獵手！他用最正經的工作態度，說著最“不正經”的暗示。他料定了她無法在公開場合回應，便用這種方式，一點點地蠶食她的防線，將那個“下次”，變得具體而充滿誘惑。
這一次，他連“如果”都省略了。不是“如果下次”，而是直接指向了“下次”。這場由他主導的、曖昧的拉鋸戰，在光天化日之下，無聲卻激烈地升級了。林晞清楚地意識到，她麵對的，是一個極其耐心且深諳心理戰的高手。而她的心，正在這場高手布下的局裡，一點點地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