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富陪著笑,從懷裡掏出幾枚銅錢塞過去。
“軍爺,行個方便,這是新募的兵,來報到。”
那兵士掂了掂銅錢,這才站直了些,朝裡麵努了努嘴。
“進去,找王隊正。”
李鐵柱被那兵士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
李岩卻仿佛沒看到那些。
招募軍官是個方臉漢子,顴骨很高,嘴唇很薄,讓他的麵相看起來格外冷硬。
他就是王隊正。
他坐在一個歪歪扭扭的木桌後,頭也不抬,隻顧著拿一塊破布擦拭手裡的橫刀。
“憑證帶過來了嗎?”
田大富趕緊將那卷蓋著裡正大印的募兵憑證遞上去。
王隊正瞥了一眼,又抬起頭,目光在李岩和李鐵柱身上掃過。
當他看到李鐵柱那魁梧如小山的身板時,擦刀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再看到李岩,他眉頭皺得更深。
李岩的身形不算特彆高大,但站在那裡,自有一股鋒銳。
這倆人,跟以前那些餓得麵黃肌瘦,被逼無奈才來當兵的貨色,不太一樣。
“身份文書。”
李岩遞上村裡開具的文書。
王隊正在一本破舊發黃的名冊上,用炭筆劃下兩人的名字。
李岩。
李鐵柱。
他寫完,將炭筆一丟,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
“戌邊隊什麼情況,裡正沒跟你們說?”
“說了。”李岩回答。
王隊正冷笑一聲,刀疤抽動。
“說了你們還來?看來是真活不下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軍紀如鐵,犯錯就是死,彆指望有人給你求情,在這裡,老子的命令就是天。”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餉銀彆指望,朝廷的糧餉,十成能到這裡一成就算不錯了,想活命,想吃飽,就自己上戰場去搶。”
第三根手指。
“第三,天天打仗,東邊的蠻子,西邊的沙匪,還有北邊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都喜歡來我們這兒打秋風,睡著覺被砍了腦袋,不稀奇。”
他最後豎起第四根手指,在兩人麵前晃了晃。
“第四,十個新人進來,能活過第一個月的,不超過三個,你們倆,看起來結實,也許能活到第四個?”
李岩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甚至還問了一句:“搶來的東西,怎麼分?”
王隊正愣住了。
他見過害怕的,見過逞強的,見過故作鎮定的。
但還是第一次見到,聽完這番話,第一反應是關心戰利品分配的。
這家夥,要麼是瘋子,要麼是傻子。
王隊正重新審視著李岩,“有種,能搶到手就是你的本事,隻要按規矩上交三成。”
他站起身,從牆角踢過來兩套疊得皺巴巴的灰色號衣,又扔過來兩把刀和兩麵盾。
“東西拿上,滾去乙字營三隊報道,老莫!”
隨著他一聲喊,一個乾瘦的老兵從旁邊的帳篷裡慢悠悠地晃了出來。
那老兵缺了左手小指,臉上滿是縱橫的皺紋,看人時總是半眯著。
李岩撿起地上的橫刀,刀身灰暗,刀刃鈍得可以用來砸核桃。
用這玩意兒上戰場,和拿命開玩笑沒區彆。
李鐵柱也拿起了自己的武器,那把橫刀在他手裡,像個玩具。
老莫走到他們麵前,上下掃了他們一眼。
“跟我走吧。”
李岩和李鐵柱跟上。
田大富站在原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隻是默默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營寨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