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四月,城中芳菲謝儘,清源村裡的桃花方徐徐綻開。
洛嫣抱著披風出門賞景,半途見四個村童聚在田埂邊玩泥巴。
一不留神多瞧了幾眼,村童們立馬收斂笑聲,最後不知是誰高喊了句“快跑”,眾人怪叫著散開。
她很不服氣,心想手機可比你們好玩多了,然後習慣性地往兜裡一摸——
摸了個空,這才記起古代沒有手機。
*
洛嫣是兩個月前穿來的。
當時前腳被推進手術室,後腳被人從水缸裡撈出。
一位兩鬢斑白的婦人在馬車裡幫她換上乾爽衣物,然後帶著濃重鼻音朝外頭回話:“京中......孫殿下......”
透過車簾縫隙,能瞧見四五個蒙麵人,有的腰間佩劍、有的手裡拿著長鞭,衣著發型全是古裝劇的樣式。
其中一蒙麵人抱拳道:“葉夫人對我們有恩。”
聽到這裡,洛嫣確定自己穿書了。
穿的還是披著純愛外衣實則大開後宮,被她切換五個賬號追著罵的升級流爽文《無恙傳奇》。
書中正有位白月光名叫洛煙,和她僅僅一字之差。
而按照套路,白月光不是早死就是橫死,或是早早地橫死,洛煙正是後者。
她十二歲那年慘遭滅門,入京投奔貴為皇太孫的表兄崔無恙。兩個小苦瓜日久生情,正當崔無恙打算坦白心意,洛煙為他擋劍而死。
總之,活著是為了溫暖男主,死了是為了激發男主潛力。
好一個標準的工具人。
但洛嫣不是洛煙,不可能上趕著走劇情。
等蒙麵人離開,她說服婦人掉頭,兩人扮作祖孫躲進了婦人遠在深山裡的家。
在清源村的兩個月裡,
不愁吃穿也不用上學,日子過得很是滋潤。唯獨有一點,村裡的孩子見了她都繞道,跟躲瘟神似的。
“誰稀罕。”
洛嫣踮腳摘幾枝桃花,撣了撣灰,往自家院子走去。
仆婦,也就是賈玉芳,洛嫣名義上的祖母。她正給爐灶扇風,見小姑娘蔫蔫兒地回來,關切地問:“可是身子難受?”
洛嫣搖搖頭,沉默著回了屋,打開櫃中的黑漆描金官皮箱。
箱子原本就在屋裡,連賈玉芳也不清楚來曆。裡頭裝了精致飄香的瓶瓶罐罐、嵌滿寶石的兵器,還有幾本泛黃的小人打架書。
她閒著無事便會翻一翻,試圖推測出箱子主人的身份,就當是玩單人劇本殺了。
賈玉芳端進來煨好的湯藥,見她握著脫了鞘的匕首,嚇得大叫:“仔細你的手。”
洛嫣一向尊老愛幼,老老實實放回去。
“我打聽到滄溪的消息。”賈玉芳背過身揩了揩淚,往下說,“官府隻稱是流寇作亂,草草結案。好在殿下派了人處理後事,如今還廣招工匠修繕洛府。”
“表兄有心了。”她客氣道。
見年幼的小姐麵上毫無悲戚,賈玉芳理解成了讀書人說的“悲莫過於無聲”,越發心疼,拉著她的手問:“不如捎個口信過去?”
洛嫣很清楚賈玉芳在想什麼——
雖然滄溪洛家不複存在,但嫡親表兄身份尊貴,投奔他,將來婚事不必發愁。當然,要是兄妹倆能親上加親,更是一段佳話。
可誰讓洛嫣知道劇情呢。
這回不好再靠裝病推托,她努力回憶男主背景,忽然有了靈感:“祖母有所不知,表兄處境並不好......我家中遭難,正是因他而起。”
崔無恙身為皇太孫,龍椅上坐著的卻不是他爺爺,而是皇叔。
做叔叔的難道真會舍得傳位給侄兒?
育有子嗣的妃嬪難道肯袖手旁觀?
果然,賈玉芳手背汗毛豎立。
洛嫣趁勢拱火:“祖母,您在洛家幾十年,難道沒有發現自打今上即位,洛家和京中就鮮少往來了。”
皇權爭鬥離平頭百姓很遠,但將話揉碎到這份上,賈玉芳豈能不懂。
“不去了不去了,咱祖孫倆在村子裡好好住著。有老奴一日,絕不讓小姐吃苦。”
洛嫣長長舒一口氣,真心實意道:“我很喜歡清源村,風景好空氣好,最近都不怎麼咳嗽了。”
隻可惜沒有電子設備,她已經無聊到雞窩狗舍翻遍,連村口有幾塊石頭都數得門清。
也許該養隻小貓小狗解悶。
她正想著,賈玉芳興衝衝合掌:“等賣了這批繡品,給小姐買個丫鬟回來。”
“啊?”
“明年再攢勁請位女先生。”
“不是,祖母……”
然而賈玉芳盤算完心情十分明媚,端上碗碟離開,往院子裡繡花去了。
*
夜裡刮起了風,薄薄窗紙隔絕不了動靜,洛嫣睡不著,索性披上外袍在窗邊透氣。
“嘭——”
東廚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賈玉芳著急忙慌的腳步,應該是晾菜的木架倒了。
洛嫣有心過去幫忙,傾身想關窗,結果餘光瞥見院子矮門外立著道細長黑影。
石頭?人?還是斷裂的樹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