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納悶著,伸手摸向油燈。
這時天幕間劃過一道大大的閃電,將整個村落照亮,也照亮了門前詭異的黑衣少年。
他麵容俊秀,五官團著稚氣,身形比不得成年男子高大,但一雙眼睛銳利冰涼,透出超乎年齡的戾氣。
洛嫣嚇得想鬼叫,“啊”字剛蹦出嗓子眼,少年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祖母——”
賈玉芳很快便到,麻利地關上窗子,帶著笑意安撫她:“不怕不怕,雷公電母是好神仙。”
她緩了一會兒才解釋:“不是的祖母,咱們家外頭有個人。”
閃電過後便是雷鳴,暴雨也跟著砸下。
“好好待在屋裡。”賈玉芳交代完,披上蓑笠衝了出去,果真在門前找見一位半大的少年。
誰知洛嫣跟了過來,她一手撐傘,一手高高舉起油燈,語氣興奮:“祖母,我來幫你!”
兩人一陣忙活,總算把少年搬進堂中,洛嫣還拖來一柄沒有鞘的長劍。
賈玉芳看得心驚膽戰,用抹布包了幾層放至門後,催促她回房換身衣裳,自己則去廚房燒水。
這麼一小會兒功夫,少年周身暈出大灘血跡。
幸而賈玉芳殺雞宰羊慣了,並不害怕。
先探手摸了摸外頭的衣衫,見少有破損,推斷不是嚴重外傷,便擰乾熱烘烘的帕子替少年擦臉。
他雙目緊閉,氣勢一下變得可親。隨著汙漬褪去,露出優越的鼻骨與輪廓,左臉間還綴著顆小小淚痣。
賈玉芳“咦”了聲:“是個俊俏的,和咱們煙姐兒似的。”
洛嫣也覺得少年生得好看,壯著膽子戳了戳他的脖頸,新奇道:“祖母,人還是熱的。”
“活人自然是熱的。”賈玉芳哭笑不得,“我看這小公子氣色還行,但也不能乾擺在這兒,回頭沒病也拖出病來。”
夏季的雨說走即走,
賈玉芳重新穿上蓑笠,打算去隔壁村請相熟的郎中。她不放心洛嫣,叮囑道:“你身子弱,彆挨太近,小心過了病氣。”
她乖巧點頭。
實則,等祖母離開,洛嫣一會兒探探鼻息一會兒扒扒眼皮。還撈起少年的手把脈,學著電視劇裡先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須,再拱手對空氣說:“恭喜恭喜,是喜脈。”
過夠了郎中癮,她打個嗬欠,靠在桌邊打盹。
睡意朦朧間,院外有了響動,聽一中年男子問道:“可是這處?”
“正是正是。”
洛嫣瞬間清醒,小跑著上前移開門閂。
郎中約莫不惑之齡,背著一個巨大的藥箱,步子邁得矯健。見到洛嫣,他先是一怔,然後深深拜了拜,噙著淚去瞧地上的病人。
要先給少年擦身。
為避嫌,賈玉芳牽著洛嫣去了偏屋,一麵張羅茶水,一麵跟她介紹:“劉郎中最初是做藥材生意的,有回遭人訛上,從長慶爹那裡打聽到我在洛家當差,千裡迢迢求了過來。”
滄溪郡和臨川郡隔著距離,但那時先帝在位,洛家主母的親姐夫正是當朝太子,麵子不小。
洛嫣了然,心道是原身父母結下的又一善緣,也難怪郎中情緒激動。
半杯茶下肚,外頭已經診治完,郎中給少年裹條薄毯抬至空床上。
“小公子脈象混亂又昏迷不醒,極有可能是中毒哇。”
劉郎中出身鄉野,治尋常病症還算在行,對毒藥卻是束手無策。
從穩妥出發,他囑咐兩三日內不要挪動病人,自己回去機找找典籍,問問同行。
至於兩三日後......
“這是江湖人的手段。”劉郎中撿出幾幅祛寒藥,朝洛嫣一揖,“小姐好不容易死裡逃生,萬不可再涉險。等山路一乾,我便上來抬人。”
話說得重,嚇得賈玉芳連門也不敢出。洛嫣卻不受影響,爭著要給少年擦臉編發。
但她越是玩得開懷,賈玉芳瞧了越心疼。
畢竟從前在府中,小姐被千嬌萬寵,光是陪著逗趣兒的丫鬟都有十來個,哪像現在......
賈玉芳暗暗想,還是趁早攢錢,買個機靈的小丫鬟回來。
*
祝昀睡了整整兩日。
他是被頭皮拉扯的輕微痛感刺激醒的,無奈眼皮沉得像浸了水的棉花,意識也不夠清晰。
黑暗中,他聽見稚氣未脫的女聲在耳旁嘀咕:“你喜歡三股辮嗎?我們今天試試三股辮吧。”
“?”
祝昀費了些功夫回憶,終於記起自己到了臨川郡的清源村,昏迷之前還瞧見一位小姑娘。
扯頭發的是她?
她是屋子主人?
這座宅子兩年前便被祝昀占了,有段時日沒來,竟教人搬了進去。但他看中的宅子縱然不住,也決計不會讓給旁人,哪怕是屋主。
等恢複力氣便將此女殺——
有溫熱掌心捧住祝昀的左臉,他思緒登時劈叉,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憤懣。
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摸他!
然而洛嫣正忙得不亦樂乎,全然沒有注意到少年的睫毛在劇烈顫動。她勾起祝昀的下巴,用小指蘸取口脂,均勻塗在他唇上。
“真好看。”她對自己的傑作十分滿意,又拿起石黛,自說自話,“現在我們來畫眉毛吧。”
祝昀忍無可忍,調動內力壓製住毒素,倏地睜眼,對上少女亮晶晶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