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宜蘿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疑惑來:“程員外郎之前的確想約我見麵,但我與他私下見麵不合規矩,便拒絕了。隻是他似乎格外堅持,也不知為何……對了,姨母為何突然問起此事?”
“他今日在溪邊被猛獸所傷,險些殞命,幸好遇上禁軍巡邏。”
崔宜蘿下意識道:“什麼?”
蘭蕙說著染上幾分慍怒,“他說是與你有約才去的溪邊,分明是想將此意外賴在你身上!”
崔宜蘿無辜又無措道:“姨母,我並未約過他。”
“姨母相信你。”
蘭蕙寬慰地拍了拍崔宜蘿的手,但麵色仍是鐵青。
一想到崔宜蘿要嫁給祖父年紀的老叟,眼下還未過門,繼子就對她虎視眈眈,蘭蕙就又氣又難過,程義已是四十出頭,崔宜蘿尚才十八,如何鬥得過?
江昭月在旁道:“依我看,這程員外郎是聽說了表妹你要去溪邊,這才跟了過去,結果反而遇上了猛獸。不過表妹你也不必擔心,雲翊衛已查明,你根本就未給他遞過信。他也真是的,這麼站不住腳的謊話也說得出口。”
江昭月絮絮叨叨地為崔宜蘿抱起不平來,但崔宜蘿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
那人明明知道她去的是候檎林,否則就不可能派影衛過來。
可既然知道溪邊是她設的一個圈套,怎會還放猛獸去溪邊?
猛獸和刺客兩件事同時發生,迅速傳開了,一時間風聲鶴唳。但眾人隻知是元淩打獵時遇上刺客,崔宜蘿與江昀謹在其中全然隱去身影,不知是元淩下的令,還是江昀謹下的。
營地進入戒備狀態,皇帝怒不可遏,興致全消了,下令明日便啟程回京,讓雲翊衛留下查明。
令初下,宮人們立刻忙起來收拾行囊,禁軍亦加強巡邏,繁忙的動靜直到夜深才勉強停下。
夜深人靜間,隻聞風打樹葉聲。
一座華麗貴氣的營帳外,營帳上繡著的蟒紋在夜中仍舊威風凜凜,帳外重兵把守,內裡燈火通明。
一黑衣男子走近,在帳門外跪了下來。
“碎凜求見殿下。”
“進來。”
黑衣男子立刻掀了帳簾進去。
隻見帳內擺設更加華貴,營帳占地很大,內裡卻絲毫不覺空曠。
“殿下,那群廢物都殺了,眼珠已浸好送回宮了,應當還趕得及叫赤奴服用。”
倚在紅木榻上的男子正玩弄著一隻白兔,瘦削的手指冷白得幾乎沒有血色,有一下沒一下地撫在它柔軟的後頸處,臉上笑容狠戾又玩味。
碎凜看著,忽記起他玩弄赤奴的情景。赤奴,蛇有劇毒,因通體赤紅而得名。
似乎是察覺到下屬的目光在白兔上多停留了幾瞬,男人慢條斯理地勾唇道:“放心,這兔子是給妹妹的,不殺。”
碎凜忙低頭跪下:“屬下不敢。”
蕭錚輕笑一聲:“人都安全回到營帳了吧。碎凜,你明知這次放過了她,回京後本宮就更難動手了。不僅如此,若是被蕭靖的人借題發揮,到時候父皇被逼無奈,舍棄本宮選擇弟弟,本宮真是無葬身之地了呀。”
二皇子蕭靖,皇後顧氏所出,性子溫和寬厚,擁戴立其為儲的呼聲不小,顧家和瓊貴妃身後的楚家一直以來在朝中平分秋色,就連蕭靖和蕭錚也是勢均力敵。
而蕭錚之下,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幼弟七皇子,若蕭錚敗了,楚家就會立刻轉而扶持七皇子。
碎凜深明主子前有狼後有虎的處境,勸慰道:“殿下,七殿下還年幼,怎能同正值盛年的殿下比?”
“隻要是母妃生的,父皇都會當個眼珠子護著,有什麼區彆?”
蕭錚滿臉狠戾,泄憤地抓著兔子的後頸丟開,緩緩踱步到跪在地上的碎凜麵前。
語調緩慢而玩味:“碎凜,你怎麼還發抖呢?未免將本宮想得太壞了,你今日辦成了另一樁事,本宮怎麼會殺了你呢?”
一直低著頭的碎凜驚訝地抬頭,隨後反應過來蕭錚所說的另一樁事是什麼,“多謝殿下。”
“怎麼?看你的反應,似乎不明白本宮為什麼要這麼做。”
碎凜隻低著頭順從地說:“殿下自有殿下的理由,屬下豈敢置喙。”
蕭錚又慢慢走回榻邊,輕而易舉地將正欲逃走的兔子抓了起來,自顧自地道:“哼,程家算什麼東西,下賤之人分不清自己幾斤幾兩。既然她想要借我們的手,索性順手也費不了什麼功夫。崔宜蘿居然會被這種窩囊廢踩到頭上來,真是丟臉。”
說罷,蕭錚又一把丟開了那隻白兔,眼神如視螻蟻。
碎凜低著臉,語氣猶豫:“但是這樣,陛下會不會察覺?”
蕭錚輕笑出聲,似乎聽到了極為有趣的事,“你可真是太小看我父皇了。他早就知道了,不然你以為她為什麼會來夏狩?”
碎凜神色訝異。
就在這時,帳外突然響起一道男聲:“表弟,睡下了嗎?”
蕭錚臉上揚起一陣煩躁,給碎凜使了個眼色,碎凜正要去解決了那人,忽見蕭錚又抬起手,忙頓了動作。
“進來吧。”
一個穿著華服,頭戴張揚金冠的男人闖了進來,手中還拎著一壺酒,“表弟你沒睡就好了,對了,表哥最近出了些麻煩,想求表弟幫幫忙。”
蕭錚靠在榻上,不耐地頷首,示意他說下去。
楚恪滿臉都是討好地笑,開口道來:“哎,不就是我和謝家那庶女的事嗎?我應承了姑母要和她斷了,但這幾日她一直偷偷給我遞信,你也知道你表哥這個人重情義,實在是不忍嬌滴滴的小娘子傷心。這不就想求表弟幫我在姑母麵前說道說道。”
“那庶女有什麼好?”蕭錚嗤笑:“用心不純的庶女,也值得你這麼費心?表哥出身楚家,身份高貴,又英俊瀟灑,自該有更好的佳人相配。”
楚恪臉上露出期待:“哦?聽表弟的意思,是為我物色了美人?”
蕭錚意味深長地笑道:“你昨日不是也見到了?就江二夫人的那個外甥女,姓崔。”
楚恪頃刻記了起來,隻要見過那美人,便不可能忘記。他表情露出些惋惜:“可那崔姑娘不是有未婚夫婿了麼?”
蕭錚撥弄著兔子走上前來,聲音低沉得似在蠱惑:“表哥,你可是楚家的嫡長子,區區六品國子監監丞,也敢和你比?還不是表哥一聲令下,他就乖乖地把人奉上來。”
此言一出,楚恪果然按捺不住:“那我回京後就把那監丞叫來。”
“誒——”蕭錚伸臂攔了一下,“話雖如此說,但表哥為了一個卑賤的小官之女親自出麵要人,未免有失身份。”
“依本宮看,表哥倒不如從這崔宜蘿身上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