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氣嗬成斟完酒,她將酒壺放回托盤,麵上笑容未變,輕鬆又坦蕩,根本瞧不出一絲端倪。
“表哥,請。”
崔宜蘿微揚酒樽,麵前的人卻未動,隻是垂眼盯著杯中酒水,細長的睫遮住了眼,讓人難以窺見他眼中情緒。
他該不會是看出來了?崔宜蘿心口猛地一跳,捏著酒樽的手收緊。
但下一刻,男人拿起酒樽,儘數喝下,微仰頭咽酒時頸間凸起的喉結滾動。
飲完,他看向崔宜蘿,酒樽微微傾斜,給她展示他已飲儘,這是世家交際中的禮節。
方才她還在擔心他看出端倪,可他真的利落飲下的這一刻,崔宜蘿心卻莫名更沉。
她再沒回頭路了。
江昀謹喝完,就輪到她了,她看著酒樽中澄澈剔透的酒液,眼底晦暗不明。
她掐了掐掌心,沉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般地緩緩端起酒杯,迅速仰頭飲下。
崔宜蘿不常飲酒,一飲下腹中便灼燒了起來,可麵前的江昀謹卻仍不動如山,她目光更沉了幾分。
隻一杯酒的藥量,不會對他無用吧?
但事已至此,她隻得繼續實施下去。
“表哥,那我先走了。”
待會見。
江昀謹低低嗯了一聲。
四散的天光昏黃,天色漸漸擦黑,鄭國公府的仆從四散拿著蠟燭,一一將燈點起。
崔宜蘿回到了亭中坐著,燭光照著她的側臉,竟勾勒出幾分淩厲來。
藥性已有些起來了,她渾身開始發軟,她看向荔蘭。
荔蘭會意,不動聲色地挪到亭外,隨後快步離開。
荔蘭走了有一陣子,掐算著時辰,崔宜蘿理了理裙裳上的白玉菡萏禁步,緩緩往後林人跡稀少的幽徑中走去。
那頭的荔蘭沒想到,自己竟沒多久就尋到了人,就在亭子後頭不遠的假山處,遠不如午後那次尋人費力。
聞風陪主子在假山後坐了一陣,隻見荔蘭奔得滿頭是汗,滿臉焦急,就要落下淚來:“大公子,不好了,姑娘被楚家公子的人帶走了!”
聞風一愣,立刻明白過來:“楚大公子?”
荔蘭忙點頭,掩飾著心中的緊張,看向端正坐在石椅的男人。
隻見他眉頭微皺,看上去神色如常:“帶路。”
荔蘭心裡一個咯噔,除了他原本清淩的嗓音帶了點低啞,就沒有任何發藥的跡象,莫不是飲得太少,藥不起作用?那她家姑娘該怎麼辦?!
崔宜蘿掐著掌心,忍著酸軟沿著幽徑前行,天色幽暗,越往前行,石燈燭火都變得稀少,撞見的人越來越少後,四周偶聞幾聲蟬鳴,寂靜得駭人。
崔宜蘿特意放慢步速,故意扶牆而行,似乎藥性已發到了極致,她無力抵擋。
在四周徹底無人後,一個婢女從拐角轉出,帶著兩個侍從攔住了去路。
婢女臉上掛著陰森的笑:“崔姑娘,我家公子有請。”
崔宜蘿後退一步,卻是無力,因藥性而染著紅暈的臉上露出驚慌:“你們要做什麼?”
婢女神情驟然變得狠厲:“崔姑娘可彆為難我們,我們也是聽命辦事,若姑娘不從,隻好得罪了!”
說罷,身後兩個雄健的仆從立刻阻住了崔宜蘿的退路,伸出手就要來強行抓她。
就要挨到她的那一瞬間,兩人不約而同地發出一聲痛呼。
“啊——”
一道玄色身影閃出。
卻是元淩。
崔宜蘿踉蹌後退幾步,支撐不住地撞到身後的石牆上,扶著石牆堪堪站穩,隨著動作,腹中裹起一團火直衝而上,眼前變得有些模糊。
她沒想到自己對迷仙引會如此敏感,藥效竟比常人發作要快。
元淩身姿敏捷,輕盈又有力,瞬間製服了兩個仆從,兩人摔在地上,手忙腳亂爬起來,同方才為首的婢女落荒而逃。
元淩這才轉身看向扶著牆呼吸急促的崔宜蘿。
崔宜蘿眼尾已染上洇紅,眸中溢起了薄薄一層水霧,勉力不讓自己弓著身子,神色嘲諷道:
“元大人跟蹤我?”
元淩仿佛覺得眼前情景有趣極了,喟歎道:“你臉色不對,且一向防備心很重的你竟丟棄婢女獨自往後林走,行跡詭異,就跟了上來,果真沒讓我失望啊,崔姑娘。”
他極有興致地睨向崔宜蘿:“他們給你下藥了?”說著,眸光閃過一絲銳利:“還是,你自己下的?”
崔宜蘿抑製著急促的氣息,語氣卻冰冷:“與你無關。”
元淩走近幾步,笑容似是挑釁:“沒想到你對自己也能這麼狠,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崔宜蘿咬唇壓抑翻湧的藥性,看著他的目光如冰刃鋒銳。
“可是崔姑娘,要是藥性不解,你今日就要死在這了,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可如何是好?”元淩陰戾的麵容閃過幾分玩味:“不如,你求求我幫你?”
元淩步步走近,身影逐漸將她覆在陰暗中。
崔宜蘿死死瞪著他,手指用力掐入掌心抵抗著洶湧而上的藥性,唇瓣被咬得幾欲出血。
眼前景象卻不受她控製地變得更加模糊。
“姑娘!”
荔蘭聲音傳來的那一刻,崔宜蘿掌心微鬆。
隻見荔蘭身後,頎長身影大半陷在陰影中,昏暗石燈將男人淩厲的側臉打在牆上,他氣息微亂,不知是因倉促前來,還是藥性發作。
幾乎是轉瞬,她神色一軟,眉眼染上委屈無措,腳步踉蹌地衝上前撞進江昀謹懷中,像是卯足了渾身最後一絲力氣。
“表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