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也快十年了。”
仡雄吾川紋磕了磕手上的煙杆,蒼老昏黃的眼睛中流露出些許驚恐之色。那天的場景成了他後半生的夢魘,現在回想起來,自己丟掉的右臂還在隱隱作痛。煙鍋裡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映照著他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
一旁的仡樓滄也不由得把吉夢抱緊了幾分,勒得小姑娘有些喘不過氣來:“阿爺!輕點………”吉夢扭動著身體,她不明白為什麼大人們一提到十年前的事就變得如此奇怪。
“那晚是吉夢的周歲生日,”仡侃肖傑給徐新秋二人滿上茶水,手指微微顫抖,茶水濺出幾滴在竹桌上。他的眼神飄向屋外,滿臉的悲傷之色。
自那之後,自己便家破人亡,成了孤兒。“全寨上下都沉浸在慶典的氛圍裡,附近的幾個大寨也都派人前來慶祝,一時間好不熱鬨………”
十年前,蠻族大寨。
夕陽的餘暉為層層疊疊的竹樓鍍上一層金邊,炊煙嫋嫋升起,與山間的薄霧交融,映出獵人寬廣的身影。
“大哥!讓我看看我小侄女!”仡樓滄放下獵物,直衝進仡濮陽的竹樓,木樓梯被他踩得咚咚作響。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滿臉興奮,三步並作兩步直奔二樓。
但很快便被一身靛藍漢服的仡濮陽像拎小雞一樣隨手丟了出去:“滾蛋,你嫂子她們還在睡覺,小點聲!”
仡濮陽站在樓梯口,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光線。他雖穿著漢服,但腰間仍係著蠻族傳統的織錦腰帶,象征著他族長的身份。三十多歲的年紀,眉宇間已有了威嚴的紋路,但此刻卻滿麵春風。
“族長,都準備好了。漢人官員也都到場了。”寨子裡的長老仡雄吾川紋站在樓下,仰頭說道。
仡濮陽點點頭:“辛苦您了,川紋叔。”他轉身回到屋內,輕手輕腳地走到裡間。竹床上,他的妻子仡濮月華正摟著他們的小女兒吉夢熟睡。
陽光透過竹簾的縫隙灑在母女倆的臉上,吉夢的小手緊緊攥著母親的一縷頭發,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
仡濮陽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女兒細軟的發絲。自從這個小生命來到世上,他就有了無窮的力量。作為蠻族的族長,他肩負著讓族人擺脫漢人歧視的重任;而作為父親,他發誓要讓女兒生活在一個不再被稱作“蠻夷”的世界裡。
“看夠了嗎?”仡濮月華睜開眼,笑著輕聲問道。她伸手整理丈夫有些淩亂的衣領,“今天可是個大日子,你這個族長可不能邋裡邋遢的。”
仡濮陽握住妻子的手:“我穿了你給我做的漢服,希望那些來賀喜的漢官能看到我們的誠意。”
月華的笑容淡了些:“他們不會因為一件衣服就改變看法的。”她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兒,“我隻希望吉夢長大後,不必像我們這樣。”
“會的,”仡濮陽堅定地說,“總有一天,我們的女兒,我們所有的族人,都能堂堂正正地走在任何地方,不再被人指指點點。”
樓下傳來嘈雜的人聲,鄰近寨子的客人已經到了。仡濮陽吻了吻妻子的額頭,又輕輕碰了碰女兒的小臉,然後起身去迎接賓客。
慶典在日落時分正式開始。寨子中央的高台上,仡濮陽抱著剛滿周歲的吉夢,向所有來賓致意。吉夢穿著嶄新的小衣裙,脖子上掛著祖傳的銀質長命鎖,當仡濮陽舉起她的小手向眾人示意時,台下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恭喜啊,弟弟。”仡濮成走到仡濮陽的身旁,拍著他的肩膀微笑道:“幾年不見,你也有點首領的樣子了。”
“二哥!你回來了!”
見到仡濮成,仡濮陽格外驚訝。幾年前,自己剛剛當上首領的時候,仡濮成留下一封要去中原曆練的信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仡濮陽一直在差人尋找他的下落,但始終無果。
“過來,叫叔叔。”仡濮成向身後喊到,之見一群江湖人士擁簇著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在所有賓客的注視下大搖大擺的來到仡濮陽麵前。
少年上下打量了一下,冷笑道:“這就是首領?”
“仡濮頡!怎麼跟你叔叔說話呢!”
“老爹,彆裝了,在場的都是自己人,沒必要對一個將死之人客氣。”
仡濮頡笑了,笑的很張揚,讓仡濮陽有了些許怒火。
“大侄子,你什麼意思?”
“說白了,小爺我今晚就是來乾你的。”仡濮頡笑道,隨後他一揮手,他身旁的江湖人生便紛紛拔刀,將仡濮陽團團圍住。
“你們想乾什麼!”
仡樓滄雙目赤紅,暴喝一聲。他猛地踢翻身前酒案,青銅酒樽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瓊漿玉液潑灑在篝火之上,頓時騰起一團青藍色的火焰。借著這火光,他如猛虎般撲向仡濮頡。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破空之聲驟響!三支精鋼箭矢帶著淩厲的勁風射入大帳,精準地釘在仡樓滄腳前三寸之地。箭尾白羽猶自顫動,發出“嗡嗡”的蜂鳴。
帳外突然火光衝天,數十名身披明光鎧的中原士兵魚貫而入。他們手持製式橫刀,寒光凜冽的刀刃在火光映照下泛著血色。為首的校尉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即結成戰陣,將各個出口封得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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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人!”仡濮陽拍案而起,厚重的實木案幾在他掌下應聲而裂。他雄壯的身軀如鐵塔般矗立,銅鈴般的虎目掃視全場,竟讓前排幾個年輕士兵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你們這是要與我族開戰?”他的聲音如同悶雷滾過,震得帳內火把都為之搖曳。
“非也,非也……”一個穿著緋色官袍的瘦小身影從軍陣中擠出。寧州巡撫擦著額頭的冷汗,腰彎得幾乎要貼到地上。“仡濮大人明鑒,下官也是身不由己啊……”
話音未落,隻見一道黑影閃過。“嘭”的一聲悶響,巡撫像破麻袋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帳柱上。身著戎裝的呂鵬收回軍靴,不屑地啐了一口:“廢物。”他按著腰間佩劍,鷹隼般的目光直視仡濮陽:“實話告訴首領,您這位置,坐得不太穩當啊。”
仡濮陽瞳孔驟縮。他緩緩環視大帳,方才還在把酒言歡的族人們此刻竟都沉默不語。那些熟悉的麵孔上,有的躲閃著他的目光,有的則露出赤裸裸的敵意。火把投下的陰影在他們臉上跳動,仿佛無數張扭曲的麵具。
“仡濮陽!”一個滿臉刺青的壯漢突然拍案而起,“老子受夠了給漢人當狗!”他抽出腰間彎刀,刀尖直指首領“"仡濮成大人說了,隻要他當上大酋長,漢人就得跪著跟我們說話!”
呂鵬聞言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但他很快用咳嗽掩飾了過去。沒人注意到這位小小的百夫長眼中閃過的輕蔑
“聽見了嗎?”呂鵬緩步向前,鐵靴踏在青石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故意用苗語說道,每個字都像鈍刀割肉:“你們自家人,可比我們著急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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