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暮色四合,了因與洛泱在外城尋了間破敗的宅院棲身。
屋頂瓦片稀疏如老人殘缺的牙齒,四壁斑駁似褪色的畫卷,與武館的寬敞明亮自是雲泥之彆。
洛泱挽起素白衣袖,露出一截皓腕如雪,手持竹枝紮成的掃帚,正細細拂去牆角蛛網。
了因則在院中搬來幾塊青石,僧袍下擺沾滿塵土也渾不在意,隻專注地將石塊壘成簡易的桌凳。
“這裡雖簡陋,倒也清淨。”了了因擺正最後一塊青石,抬眸遠眺。
暮色蒼茫中,城外遠山如黛,輪廓在雲霧間若隱若現,恍若一幅水墨丹青。
洛泱停下動作,倚著掃帚輕聲道:“隻是離水源有些遠,每日取水倒是麻煩!”
“無妨。”因從袖中取出銀票輕輕一晃,眼中閃過狡黠的光:“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
洛泱怔了怔,搖頭失笑:“有時真覺得,你這和尚當得忒不正經。”
“我本就是個不正經的和尚。”
夜風穿堂而過,吹得油燈火苗搖曳不定。
洛泱取出素帕,纖指輕攏慢撚,細細擦拭燈盞上的浮塵。
“你今日打傷那了才,怕是沒幾日,他那師兄就要尋上門來。”她語氣中帶著隱隱憂慮。
“來便來。”了因擺擺手顯得渾不在意:“同為佛門弟子,他歸上元寺,我屬青山寺,縱是他再不滿,至多將我打傷,還能殺了我不成?”
“對了。”了因突然開口:“莫要忘了今日沐浴焚香,不然明日那素齋可沒你的份。”
洛泱蹙起秀眉:“這般境況,你竟還有心思張羅素齋?”
“為何沒心思?”了因反問道,眼中映著跳動的燭火:“事已至此,擔心也無用,我這人最不喜歡的就是內耗。”
“內耗?”洛泱微微蹙眉,對這個陌生的詞感到困惑。
“就是……算了,跟你也說不明白。”了因擺了擺手:“夜深了,快快寬衣吧。”
“……”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洛泱便被院中窸窣聲驚醒。
推窗望去,隻見了因正蹲在臨時壘砌的土灶前,僧袍下擺掖在腰間,手持火石專注地引燃乾草。
“這麼早?”洛泱攏著晨露未乾的青絲倚在門框。
了因頭也不抬,從布袋取出數枚鬆茸,那菌蓋上的露珠隨著他的動作滾落,在晨光中劃出幾道銀線。
“你這是做什麼?”洛泱好奇地問道,鼻尖已經嗅到了鬆茸特有的清香。
“熬肉,菌油。”
話音落下,他突然挽起袖管,拿起一旁的菜刀。
“素齋講究"三淨"——手淨、器淨、心淨。”
他說這話時,刀身在晨光中閃過一道寒芒。
晨光穿過殘缺的瓦隙,在他眉間投下細碎金斑,洛泱隻感覺了因周身氣質陡然一變,仿佛整個人都融入了這片晨光之中。
隨著他手起刀落,鬆茸竟化作雪片堆疊在青瓷盤中,每片厚薄竟分毫不差,刀刃與砧板相擊的聲響清脆悅耳,在靜謐的晨間格外分明。
洛泱從未想過,一席素齋竟單是前期準備就如此繁雜。她也是第一次對了因所謂的‘天下第一素齋’有了期待。
可當晨起熬製的菌菇高湯在灶上咕嘟作響,那清冽的香氣,讓她連午膳都無心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