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目光閃爍,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然不同。
她不再稱他“小和尚”,而是鄭重其事地喚了一聲:“了因師傅。”
她微微頷首,語氣中帶著一絲此前未曾有過的敬重:“我敬你是我佛門龍象,年少通慧、佛法精深。正因如此,才更須勸你一句——世事如舟,渡水即可,何必執鑿沉浮?”
她稍作停頓,似在斟酌詞句,聲音放緩了些許:“你年歲尚輕,未來有無限可能,匡正佛門亦非一朝一夕之功,更不必行此極端,賭上所有。不如……”
“阿彌陀佛。”
了因溫和卻堅定地打斷了她,他雙手合十,目光平靜地迎上靜心的視線,那眼神清澈而決絕,仿佛早已看破一切虛妄與退縮。
“師姐好意,小僧心領。然我佛亦有舍身飼虎之慈,割肉喂鷹之悲。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小僧此心已決,再無回轉。”
他話語擲地有聲,悲壯而決然,儼然已將自身全然奉獻於那崇高的理想,再無半分留戀與遲疑。
靜心看著他這副油鹽不進、鐵了心要自毀的模樣,到了嘴邊勸解的話終究是咽了回去,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
彆看了因表麵寶相莊嚴,一派為大道不惜此身的無畏模樣,內心卻是感慨萬千。
這冥府孟婆方才還暗藏殺機,審慎懷疑,不過寥寥數語,便被他的‘氣節’所折服。
這一步棋,堪稱妙手!
靜心看著他,目光複雜地流轉,最終化為一聲輕歎:“我會將今日之事如實稟告崔判。至於是否收你入冥府,由他定奪。這幾日,你好生思量,付出如此代價……是否真的值得。”
了因雙手合十,微微欠身:“多謝師姐。”
靜心不再多言,起身走向門外。
月光透過門廊,將她的身影拉得修長。
就在她即將踏出門口的刹那,卻忽然停住腳步,轉身麵向了因,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佛禮——那是佛門中人對大德高僧的敬禮,莊重而深沉。
她目光中最後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隨即轉身離去,衣袂飄動間,再無回頭。
了因獨立禪房之內,目送那道身影消失在光影交錯之處,臉上悲憫肅穆的神情漸漸褪去,轉而浮現出一抹深藏的銳利。
他心中暗忖:這場悲壯的序曲已然奏響,舞台也已鋪就。接下來,便是佛門天驕隕落之戲的高潮。
他默默在心底給自己點了個讚——演技到位,情緒飽滿,就連那冥府來的孟婆,不也從最初的殺機暗藏轉為最後的敬重行禮了麼?
他本非什麼真正看破紅塵的僧人,與其說是對佛法有多麼虔誠的信仰,不如說是另一種形式的“恨鐵不成鋼”。
這種感覺,頗似前世人們對故鄉的複雜情感——自己可以整天吐槽家鄉這裡不好那裡不對,但若外人來指手畫腳,心中便會湧起強烈的不快與護短之意。
如今的佛門,於他而言,便是這樣一個“不爭氣的家鄉”。
既然穿越至此,又身負係統,若不做點什麼,豈不白活了這一遭?不求真能普度眾生,但總要在這異世的曆史長卷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吧。
三日之間,了因並未等來冥府的回音,大無相寺最終的考核卻已如期而至。
昔日問禪路上,未能踏入最後九十九階者早已淘汰數萬之眾,然而即便如此,仍有萬餘求道者通過了第一重考驗。
這麼多人,大無相寺自然無法逐一考核,遂定下規矩:此前問禪路最終九十九階中,能踏入前三十階者,可直接錄為外門弟子,無資格參與此番比試;
越過前三十階者,可為內門弟子,同樣無資格參加此番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