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議……恕難從命!”
杜延霖這斬釘截鐵的話語落下,如同驚堂木拍在寂靜的花廳,餘音在空曠中久久回蕩。
王誥看著杜延霖眼中那不可撼動的堅持,聽著他那句句擲地有聲、關乎生民大義的言語,心中劇烈地翻騰著。
勸說的話,在舌尖滾了又滾,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廳堂內再次陷入沉默。
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久。
暮色濃稠,王誥伸出微微顫抖的手,“嗤啦”一聲劃亮了火折子,豆大的火焰點亮了桌角的燭。
橘紅色的光暈,像是奮力撕開了一片暮色。
借著燭火,王誥的目光在杜延霖的臉上停留了許久,又緩緩掃過那封來自呂法的警告信,最後落回自己那雙手上——
這雙手,白皙、保養得宜,指節處隻有歲月留下的細紋,不見半點勞作的痕跡。
它們批閱過無數關乎國計民生的公文,簽署過決定無數人命運的文書,也曾……在無數個權衡利弊的深夜,輕輕叩擊桌麵,做出過一次次“明智”的妥協。
他忽然有些恍惚。
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
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聲音,仿佛從記憶的塵埃中響起。
那是誰的聲音?
是當年那個金殿傳臚,意氣風發,在瓊林宴上慷慨陳詞的自己嗎?
那雙曾經也渴望挽狂瀾於既倒、澄清玉宇的手,如今卻隻學會了在權力的天平上精妙地撥弄砝碼,在宦海的驚濤中小心翼翼地……苟全?
這官袍穿得太久了!
久到金線蟒紋之下,包裹的已不再是熱血與抱負,而是一顆被世故與算計層層包裹、早已麻木的心臟!
久到那“為生民立命”的本心,竟被自己親手磨鈍,深埋在塵埃之下,幾乎遺忘!
他看著眼前這個哪怕麵對死亡威脅,依舊不肯退後半步的杜延霖,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不肯屈服的自己。
一股久違的、難以言喻的熱流,驟然衝上心間,瞬間擊碎了所有的權衡與顧慮!
“唉……”
一聲悠長的歎息,從王誥胸腔中緩緩吐出,帶著無儘的感慨與釋然。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背對著杜延霖,望向窗欞外沉沉的天空,那裡有似乎幾點微弱卻執拗的星辰在閃爍。
“罷了……”
王誥沒有回頭,背影在燭光與暗影的交界處,顯得格外單薄,卻又莫名地蘊藏著一股力量。
他的聲音低沉,緩慢,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千錘百煉,沉甸甸地落在這死寂的花廳中,異常清晰:
“沛澤……”
短暫的停頓後,那聲音越發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