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往前走。”
又頓了頓,帶著一絲沉重的許諾和一絲難言的疲態:
“老夫……儘力跟。”
刹那間,花廳之內,肅殺之氣儘去,唯有一股慷慨悲壯、生死相托的沉鬱豪情,在燭火與暗夜的交界處,洶湧澎湃!
杜延霖心頭巨震,但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深深一揖,久久未能直身。
他知道,這九個字,重於泰山!
夜色如墨,沉沉地籠罩著揚州府城。
知府衙門深處,一間僻靜的書房內,隻點著一盞孤燈。
昏黃的燭火在微風中搖曳,將兩個相對而坐的人影投射在牆壁上,拉長變形,如同蟄伏的鬼魅。
周正和方時來相對無言,桌上擺著幾碟幾乎未動的精致小菜和一壺早已冷透的酒。
兩人臉上都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白日裡花廳的爭執與挫敗感,此刻在寂靜中發酵,醞釀成更深的焦慮與恨意。
“周部堂,”方時來率先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今日之事,您也看到了。那杜延霖……簡直是瘋了!他竟敢如此膽大妄為!‘許民陳告’?他這是要把天捅個窟窿啊!”
周正端起酒杯,指尖冰涼,卻驅不散心頭的煩躁。
他將杯中殘酒一飲而儘,然後將酒杯重重頓在桌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哼!年少無知,不知天高地厚!”周正的聲音壓抑著怒火,更透著深深的忌憚:
“他以為有王誥撐腰,仗著聖旨在手,就能在江南為所欲為?簡直癡心妄想!他根本不明白,這江南的水有多深!他這般胡鬨,不僅會害死他自己,更會連累我們所有人!”
“不錯!”方時來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若任由他胡鬨,呂公公那邊,我們如何交代?小閣老那邊,又該如何自處?”
提到呂法和嚴世蕃,兩人心頭俱是一凜。
周正作為嚴黨在南京的重要人物,深知嚴世蕃手段之酷烈;
方時來更是呂法一手提拔的心腹,杜延霖此舉,無異於將他架在火上烤!
“必須阻止他!”周正眼中寒光一閃,斬釘截鐵地說道,“絕不能讓他這‘開門納諫’的鬨劇真搞起來!”
“可是……”方時來眉頭緊鎖:
“王誥明顯是站在他那邊的。我們今日拂袖而去,已是表明了態度,但杜延霖有王誥支持,又有‘便宜行事’的聖諭在手,我們明麵上很難阻止他張貼布告、設立陳告點。”
“明麵上不行,那就暗地裡來!”周正身體微微前傾,燭光在他眼中跳躍,閃爍著陰謀的光芒:
“杜延霖想借‘民意’這把刀?哼,刀能傷人,也能傷己!我們就讓這把刀,先砍向他自己!”
方時來精神一振:“周部堂的意思是……?”
“散布流言!”周正的聲音冰冷而清晰:
“立刻派人,在揚州城內,尤其是那些可能去陳告的灶戶、鹽工、小商販聚集之地,散布消息!就說……杜延霖此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他在京城時就因構陷上官、羅織罪名而差點被處死,是靠著巴結內廷太監才才撿回條命!”
“此獠此番南下,名為巡鹽,實為斂財!他查抄王茂才、錢啟運,就是為了侵吞他們的家產!那些去陳告的百姓,不僅告不倒真正的權貴,反而會被他利用,成為他構陷他人的工具!甚至……會被他安上‘誣告’的罪名,反坐入獄,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