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媛,一個除了這張臉,幾乎一無是處的女人。
此刻,我正站在樓下垃圾桶旁,手裡拎著三天份的外賣垃圾。五月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落在我三天沒洗的頭發上,泛著油膩的光。身上那件粉色小鹿睡衣洗得發舊起球,腳上趿拉著一雙變形的毛絨拖鞋。
即便如此,路過的一個老太太還是忍不住多看了我兩眼,小聲嘀咕:“這閨女長得可真俊……”
我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即便狼狽至此,我依然美得驚人。
濃密如海藻的長發即便油膩也依舊蓬鬆,襯得那張臉隻有巴掌大。皮膚是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皮,在日光下幾乎透明。最出彩的是那雙杏眼,眼尾微挑,瞳仁是純粹的黑色,此刻因為焦慮而氤氳著水汽,像蒙了層薄霧。
鼻梁高挺卻不顯鋒利,唇形飽滿,即便毫無血色,也自帶一種欲說還休的脆弱感。
這份美貌,是我從那個同樣美麗的母親那裡繼承來的唯一遺產,也是我一切不幸的開端。
“喲,這不是媛媛姐嗎?”
一個甜膩到發嗲的聲音打斷了我的自憐自艾。我身體一僵,緩緩回頭。
周明軒站在那裡,西裝革履,人模狗樣。他臂彎裡掛著的,是他新交的女友李雨,一個妝容精致到頭發絲都在發光的女人。
李雨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將我從頭到腳掃視一遍,在看到我油膩的頭發和起球的睡衣時,嘴角勾起毫不掩飾的譏誚。但當她看清我的臉時,那抹譏誚裡又摻雜了一絲難以掩飾的嫉妒。
“姐姐,聽說你當初為了追我們明軒,搞得自己挺辛苦的,還得了焦慮症?”她刻意頓了頓,聲音拔高,“不至於吧?看你這樣子,在家宅著也挺自在的。”
周明軒看著我這副樣子,眼神複雜了一瞬,很快歸於平靜,那平靜底下是毫不掩飾的憐憫。
“小雨。”他低斥,卻毫無力度。
熟悉的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嚨。心跳開始失序,手心滲出冷汗。我想逃跑,想把自己藏起來,藏到沒有人能看見我這副狼狽模樣的地方。
可下一秒,我卻抬起了頭。
油膩的發絲隨著我的動作滑落頰邊,陽光恰好落在我的睫毛上,在眼瞼投下小片陰影。我甚至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近乎虛幻的笑容。
我知道這個笑容的殺傷力——脆弱又倔強,像即將破碎的琉璃,讓人既想保護又想摧毀。
李雨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哦,你說那個啊。”我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久未開口的微啞,“早過去了。其實,我有新男朋友了。”
李雨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是嗎?在哪高就啊?怎麼沒聽姐姐提起過?”她挽緊周明軒,像是在宣示主權,“我們明軒現在可是項目經理了,忙得很。”
周明軒的眉頭也緊緊皺起,顯然認為我在胡言亂語維護可憐的自尊。
視線慌亂掃過小區門口,一輛線條流暢、顏色低調奢華的黑色賓利慕尚恰好停下,與周圍老舊的環境格格不入。鬼使神差地,我抬手指了過去,語氣帶著一種自己都沒察覺的破釜沉舟:
“就他。”
車門無聲旋開,如同命運為我按下的一場豪賭。
下來的男人,瞬間奪走了周遭所有的光。
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包裹著挺拔的身形,寬肩窄腰,腿長逆天。他五官深邃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眉眼間是久居上位的清冷與疏離,氣質矜貴沉穩——正是財經雜誌封麵上那位常客,沈恪。
他的目光平靜地掠過現場略顯詭異的局麵,最終,精準地落在穿著可笑睡衣、頭發油膩、卻依舊美得驚心動魄的我身上。
邁步,走近,沒有半分遲疑。
然後,在周明軒和李雨幾乎要驚掉下巴的注視下,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溫熱的手掌隔著薄絨,穩穩地攬住了我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一股清冽好聞的雪鬆氣息瞬間將我包裹。
他微微俯身,湊近我耳邊,低沉的嗓音帶著親昵的磁性,拂過我敏感的耳廓:
“寶貝,垃圾扔完了嗎?”
我大腦徹底死機,隻能憑本能鬆手。垃圾袋落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沈恪看也沒看那袋狼藉,以及對麵石化的兩人。他目光專注地凝在我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唇瓣上,語氣溫柔得能溺死人:
“走吧,我煲了你最愛喝的椰子雞湯,再久該熬乾了。”
周明軒臉上的表情徹底碎裂,先前的從容和憐憫被巨大的衝擊碾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李雨更是張大了嘴,目光在我和沈恪之間瘋狂切換,寫滿了“這不可能”。
攬在腰間的手臂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魂不守舍的我輕輕帶轉向單元門。
走出幾步,遠離了那兩道灼人的視線,我才從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中搶回一絲神智。恐慌後知後覺地湧上,腿軟得幾乎掛在他身上。我借著沈恪微微側頭的姿勢,用儘力氣,從喉嚨裡擠出微不可聞的氣音:
“謝……謝謝……租、租男友的錢……我分期……”
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笑,帶著胸腔的震動,透過相貼的身體傳遞過來。
沈恪偏過頭,溫熱的呼吸再次拂過我通紅的耳尖,語調緩慢而清晰,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從容:
“不用付。”
他頓了頓,感受著我瞬間的緊繃,才慢條斯理地,一字一句,砸進我的心湖:
“假戲真做就行。”
我怔怔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那一刻,我在他眼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個狼狽不堪,卻美得連自己都心驚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