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幽穀回魂,殘碑餘音
意識,如同沉入冰冷深海的一粒石子,不斷下墜,被無邊的黑暗與死寂包裹。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一種徹底的虛無感,仿佛連“自我”這個概念都在消散。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帶著草木清苦氣息的涼意,如同纖細的蛛絲,輕輕觸碰著我的臉頰。緊接著,是更多、更密集的觸碰,帶著濕漉漉的溫度。
下雨了?
這個念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我近乎凝固的意識中漾開了一圈微弱的漣漪。
下墜感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被束縛的感覺,仿佛整個身體都灌滿了鉛塊,動彈不得。刺骨的寒意從四麵八方滲入骨髓,與體內殘留的、仿佛被灼燒過的劇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折磨。
我試圖睜開眼,眼皮卻重若千鈞。耳邊開始傳來模糊的聲音,先是淅淅瀝瀝的雨聲,然後是一些細碎的、仿佛蟲鳴鳥叫的自然之音,不再是祠堂裡那種死寂和紙張摩擦的詭異聲響。
我還活著?
我沒有被那祠堂的崩塌徹底吞噬?
強烈的求生欲如同暗夜中的火種,猛地在我心底燃起。我集中起殘存的所有意誌力,對抗著身體的麻木和意識的渙散,拚命地想要奪回身體的控製權。
“呃……”一聲沙啞、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從我乾裂的喉嚨裡擠了出來。
伴隨著這聲**,沉重的眼皮終於被撬開了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線刺入眼中,帶來一陣酸澀的脹痛。視線花了很久才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灰蒙蒙的天空,細密的雨絲正從空中飄落,打在我的臉上。天空不再是那種吞噬一切的漆黑,而是正常的、陰沉的黃昏天色。
我轉動僵硬的脖頸,視線艱難地向下移動。
我正躺在一片泥濘的草叢中,周圍是茂密的、濕漉漉的灌木和歪斜的樹木。空氣中彌漫著雨後泥土的腥味和植物腐爛的氣息,雖然清冷,卻充滿了生機。這裡……像是一處荒僻的山穀。
無麵祠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冰冷,消失了。
我真的逃出來了?
狂喜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劇烈的疼痛和虛弱。我試圖撐起身體,卻發現四肢百骸無處不痛,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提醒著我之前遭受的重創。右臂上,那個詭異的印記依然存在,但那股灼熱感已經消退,隻剩下一種深嵌入骨的冰涼和麻木。
我勉強支起上半身,靠在一棵濕滑的樹乾上,大口喘著氣,貪婪地呼吸著這帶著雨水的、自由的空氣。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幾乎讓我落下淚來。
緩和了片刻,我才開始仔細打量四周。
這裡確實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山穀,植被茂密,地勢崎嶇。我似乎是從高處滾落下來的,身後的山坡上還有滑落的痕跡。然而,我的目光很快被不遠處的一樣東西吸引了。
就在我前方十幾步遠的地方,半截殘破的、布滿青苔和裂痕的石碑,歪斜地立在亂草之中。石碑的樣式……與無麵祠中的那塊無麵碑,有幾分相似,但更加殘破、古老,而且體積小了很多,就像是一個微縮的、曆經風雨侵蝕的仿製品。
更讓我心頭一跳的是,在那殘碑朝向我的那一麵上,似乎……刻著一些模糊的字跡!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我。我強忍著劇痛,掙紮著爬起身,踉蹌地走到那半截殘碑前。
雨水衝刷著碑麵,讓那些本就模糊的字跡顯得更加朦朧。我伸出手,抹去上麵的泥汙和青苔,湊近了仔細辨認。
碑石冰冷刺骨。上麵的字跡是一種非常古老的篆文,殘缺不全,但我依稀能辨認出幾個斷續的字眼:
“……紅……事……”
“……白……事……”
“……皆……是……”
“……我……祀……”
不是“我事”,是“我祀”!
祭祀的祀!
雖然殘缺,但意思與無麵碑上那八個字一脈相承,甚至更加直白、更加恐怖!它將“紅白之事”明確指向了“祭祀”!
這塊殘碑,像是無麵祠更早的、或者某種外圍的遺跡?它立在這裡,意味著什麼?這片看似正常的山穀,難道依然與那邪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就在我心神劇震,試圖解讀更多信息時,一個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斷氣的喘息聲,夾雜在雨聲和風聲裡,隱隱約約地從山穀更深處的方向傳了過來。
那聲音……不像是野獸,更像是……人?
這裡還有彆人?
是和我一樣僥幸逃出來的幸存者?還是……這詭異山穀中的其他存在?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來,剛剛放鬆些許的神經再次繃緊。我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儘管手中早已空無一物,那支朱砂筆早已化為齏粉。
右臂的印記,傳來一陣微弱的、冰冷的刺痛。
(第十九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穀中活屍,祭祀餘孽
那微弱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夾雜著一種痛苦的、仿佛喉嚨被堵住的嗬嗬聲,從山穀深處一片茂密的、籠罩在雨霧中的灌木叢後傳來。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山穀中,卻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瘮人。
是人?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我屏住呼吸,強壓下身體的劇痛和虛弱,將身體隱藏在身旁一塊巨大的、濕滑的岩石後麵,隻露出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右臂印記的冰冷刺痛感,像一根針,不斷提醒著我危險的存在。
雨水打濕了我的頭發和衣服,冰冷刺骨,卻也讓我的頭腦保持著清醒。我不敢輕舉妄動。經曆了無麵祠的恐怖,我深知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萬劫不複。
喘息聲越來越近,伴隨著一種拖遝、沉重的腳步聲,還有物體刮擦過草叢的窸窣聲。
終於,灌木叢被撥開,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走了出來。
看到那身影的瞬間,我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那確實是一個人形,或者說,曾經是。
他(或者它)身上穿著一件破爛不堪、沾滿泥濘的暗紅色長袍,樣式古老,與之前祠堂裡那些紙人身上的服飾有幾分相似,但更加破舊。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死灰般的青白色,布滿屍斑,多處腐爛,露出底下暗紅色的肌肉和森白的骨頭。他的臉上五官扭曲,一隻眼睛隻剩下空洞的黑窟窿,另一隻眼睛渾濁無神,瞳孔渙散。嘴角咧開,露出參差不齊的黃黑色牙齒,發出那令人牙酸的嗬嗬喘息。
活屍!
一具能夠活動的、散發著濃鬱死氣的屍體!
這具活屍的動作僵硬而緩慢,仿佛每動一下都要耗費巨大的力氣。它似乎沒有明確的目標,隻是在山穀中漫無目的地遊蕩,但它的方向,隱隱是朝著我藏身的這塊岩石而來!
我心臟狂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是祠堂崩塌時逃出來的東西?還是這片山穀本身孕育的邪祟?看它那身破爛的紅袍,極有可能與那“紅事”的祭祀有關!
怎麼辦?我現在重傷在身,幾乎手無寸鐵,一旦被它發現……
我緊緊貼著冰冷的岩石,連呼吸都幾乎停止,祈禱著雨水和霧氣能掩蓋我的氣息。
活屍越來越近,距離岩石隻有不到十步了。它身上散發出的腐爛惡臭,即使隔著雨幕也能隱隱聞到。它那隻渾濁的眼睛漫無目的地掃視著,眼看就要掃到我藏身的位置!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活屍的腳步突然頓住了。它猛地轉過頭,那隻空洞的眼窩,對準了山穀另一個方向——那半截刻著“我祀”字樣的殘碑所在之處!
“嗬……嗬……”活屍喉嚨裡發出更加急促的聲響,僵硬的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種……渴望?或者說,是一種被召喚的本能?
它不再理會我這邊,而是調轉方向,步履蹣跚地、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堅定,朝著那半截殘碑挪動過去。
我稍稍鬆了口氣,但心卻提得更高。這活屍對那殘碑有反應?那殘碑果然有問題!
隻見活屍走到殘碑前,伸出乾枯腐爛的手掌,顫抖著撫摸上冰冷的碑麵,尤其是在那“祀”字上反複摩挲。它口中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聲,仿佛在哭泣,又仿佛在祈禱。
緊接著,更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活屍猛地張開嘴,露出黑洞洞的喉嚨。它沒有舌頭,但喉嚨深處,卻有一點微弱的、暗紅色的光芒在閃爍!那光芒,與我之前在那頂紙新娘蓋頭上看到的、以及無麵碑裂紋中迸發的光芒,如出一轍!
它俯下身,將那張恐怖的嘴,對準了殘碑的基座,開始……吮吸?
不,不是吮吸。是在……吐納?
一絲絲極其微薄、卻精純無比的灰白色氣息,從殘碑基座的泥土中被引動,緩緩流入活屍的口中。而活屍喉嚨深處那點暗紅光芒,則隨著氣息的流入,微微閃爍,仿佛得到了滋養。
它在吸收這殘碑彙聚的……某種力量?死氣?還是祭祀殘留的願力?
看到這一幕,我心中豁然開朗!這活屍,根本就是那場恐怖祭祀的餘孽!它是依靠這山穀中殘留的祭祀遺跡和力量,才得以維持這種不生不死的狀態!這山穀,根本就是無麵祠的外圍,或者說,是它力量輻射的區域!我並沒有真正逃離那個邪惡的領域,隻是從一個核心地帶,逃到了一個邊緣地帶!
必須離開這裡!立刻!馬上!
趁著活屍正專注於吸收殘碑的力量,我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試圖從岩石後退出,向著與殘碑、活屍相反的山穀出口方向移動。
我的動作極其輕微,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然而,就在我剛剛移動了不到兩步——
“哢嚓!”
腳下,一根枯枝,被我踩斷了!
聲音在寂靜的雨穀中,清晰得如同驚雷!
活屍吸收力量的動作猛地一僵!
它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隻渾濁的眼睛和那個空洞的眼窩,齊刷刷地、精準無比地鎖定了我藏身的方向!
“嗬!!!”
一聲充滿了暴戾和饑餓的嘶吼,從它腐爛的喉嚨裡爆發出來!
(第二十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絕境反殺,死氣噬身
“哢嚓!”
枯枝斷裂的脆響,如同死神的喪鐘,在寂靜的山穀中敲響!
那具正俯身汲取殘碑力量的活屍,身體猛地一僵,吸收的動作戛然而止。它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那隻渾濁的眼睛和空洞的眼窩,齊刷刷地、精準無比地鎖定了我藏身的方向!
“嗬——!!!”
一聲充滿了暴戾、饑餓和狂喜的嘶吼,從它腐爛的喉嚨裡爆發出來!這聲音遠比之前的喘息要響亮、要恐怖得多,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被發現了!
我心臟驟停,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脊椎!
沒有絲毫猶豫,活屍放棄了殘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餓狼,四肢著地,以一種與其僵硬外表完全不符的迅猛速度,朝著我猛撲過來!腐爛的惡臭撲麵而來,那雙乾枯的爪子直取我的咽喉!
逃!
我腦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我猛地向旁邊一滾,試圖躲開這致命的一撲!
“嗤啦——!”
儘管我反應已經極快,但左臂的衣袖還是被活屍鋒利的指甲劃開,留下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一股陰寒刺骨的死氣順著傷口瘋狂湧入,整條手臂瞬間麻木、青黑!
劇痛和死氣的侵蝕讓我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但我咬破舌尖,強行提起一口氣,連滾帶爬地向山穀出口的方向狂奔!
“嗬!嗬!嗬!”
活屍在我身後緊追不舍,它的速度極快,四肢並用,在泥濘的地麵上留下一個個深深的爪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喘息聲和嘶吼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貼在我的背後!
我重傷未愈,體力早已透支,此刻完全是憑借求生的本能在奔跑。雨水模糊了視線,腳下的泥濘不斷使我打滑,身後的惡臭和嘶吼越來越近!
不行!這樣下去必死無疑!必須反擊!
我猛地停下腳步,轉身!與其被它從背後撲倒,不如拚死一搏!
活屍見我停下,眼中凶光大盛,直接騰空而起,張開布滿利齒的大口,朝著我的麵門咬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右臂上那個沉寂的印記,猛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冰冷的刺痛!這股刺痛並非灼熱,而是一種極致的冰寒,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凍結!但與此同時,一股微弱卻異常精純的、與活屍身上同源卻又更加霸道的死寂之力,順著印記流淌而出!
是祠堂崩塌時殘留的力量?還是這印記本身在絕境下的異變?
來不及細想!我幾乎是本能地,將這股冰寒的死寂之力,混合著我殘存的全部意誌和力量,彙聚到還能動彈的右拳之上,對著撲來的活屍,狠狠一拳轟出!
“滾開!”
這一拳,沒有風聲,沒有光芒,隻有一種絕對的死寂和冰冷!
“嘭——!”
拳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活屍的胸口!
沒有想象中的骨骼碎裂聲,也沒有血肉橫飛。活屍前衝的勢頭驟然停止,它僵在了半空中。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然後——
“嗤……”
一聲輕響,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入冰水。被我拳頭擊中的地方,活屍那青灰色的皮膚迅速變得焦黑、枯萎,如同被抽乾了所有水分和生機!一股更加濃鬱、更加精純的死氣,順著我的拳頭,瘋狂地倒灌入我的右臂!
“嗬……嗬……”
活屍發出驚恐至極的嗚咽,它想要後退,但身體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腐朽下去!它喉嚨深處那點暗紅的光芒劇烈閃爍,似乎想要抵抗,但在那股源自印記的、更高級的死寂之力麵前,如同螢火之於皓月,瞬間黯淡、熄滅!
短短兩三息之間,一具凶悍的活屍,就在我麵前化作了一具徹底枯萎、一碰即碎的乾屍,“噗通”一聲摔落在泥濘中,再無聲息。
我……殺了它?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右拳,又看了看地上那具乾屍。右臂中,那股冰寒的死寂之力正在緩緩退去,但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虛弱感,卻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尤其是左臂的傷口,死氣侵蝕得更深了,整條手臂已經失去了知覺,皮膚呈現出可怕的紫黑色。
“咳咳……噗!”
我猛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帶著冰碴的黑血。身體搖搖欲墜,眼前陣陣發黑。
動用那股力量,似乎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我的生機,正在被死氣加速吞噬。
我強撐著沒有倒下,目光掃過地上的乾屍,又望向山穀深處那半截殘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誰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鬼東西?而且,我必須儘快找到辦法驅散體內的死氣,否則……
我不敢再想,拖著沉重如鐵、半死不活的身體,踉踉蹌蹌地、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朝著記憶中山穀出口的方向,艱難地挪動腳步。
雨,還在下。山穀,依舊死寂。隻是這一次,死寂中多了一個瀕死之人沉重的喘息和腳步聲。
(第二十一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穀口驚變,紙人抬棺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燒紅的刀尖上,又像是拖著千斤重鐐在泥沼中跋涉。左臂徹底失去了知覺,紫黑色的死氣如同活物般沿著肩膀向軀乾蔓延,帶來刺骨的冰寒和一種生命被抽離的虛弱感。右臂雖然能動,但那股強行引動死寂之力後的反噬,讓整條手臂乃至半邊身子都麻木僵硬,氣血不暢。
我大口喘息著,冰冷的雨水混著冷汗流進眼睛,視線一片模糊。我隻能憑著模糊的記憶和求生的本能,朝著山穀出口的方向,一點一點地挪動。
山穀寂靜得可怕,隻有雨聲和我自己粗重的喘息、以及身體拖過泥濘的聲響。那半截殘碑和活屍乾屍早已被拋在身後,隱沒在雨霧中,但那種被窺視、被纏繞的感覺卻並未消失,反而隨著死氣的侵蝕越來越強烈。仿佛這整個山穀,都是一個巨大的、尚未完全死去的邪物,正用冰冷的目光注視著我這個闖入它領域的、即將死去的獵物。
不能停……停下就真的完了……
我咬緊牙關,幾乎是用意誌力拖著身體前行。不知過了多久,前方茂密的林木似乎變得稀疏了一些,隱約能看到兩座山壁形成的狹窄隘口。
出口!快到出口了!
一股微弱的希望從心底升起,給了我一絲力氣。我加快了些許腳步,踉蹌著衝向那隘口。
然而,就在我即將衝出隘口的瞬間,我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隘口之外,並非想象中的山野小路或開闊地帶。
那是一片被濃鬱灰霧籠罩的空地。空地的中央,赫然停放著一口……巨大的棺材!
棺材通體漆黑,材質非木非石,表麵光滑如鏡,卻散發出一種吞噬光線的幽暗。而更讓我頭皮發麻的是,抬著這口棺材的,是四個身影!
四個穿著鮮豔紙衣、臉上塗抹著誇張腮紅、嘴角咧到耳根、眼神空洞的——紙人!
兩個在前,兩個在後,動作僵硬而整齊地將漆黑棺材扛在肩上,靜靜地站立在灰霧中,如同等待了千萬年的雕塑。它們身上的紙衣,一紅一白,紅的刺目,白的慘人,正是那“紅事白事”的象征!
紙人抬棺!
這一幕,比那活屍更加詭異,更加令人心寒!它們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為什麼要停在這裡?是在等什麼?
我僵在原地,進退維穀。退回山穀是死路一條,可前方……這紙人抬棺的景象,分明是另一個更加恐怖的死局!右臂的印記傳來一陣微弱的悸動,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種冰冷的共鳴,仿佛與那口漆黑棺材產生了某種聯係。
是祠堂崩塌後的餘波?還是……這根本就是為我準備的?
就在我心神劇震,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那四個靜止的紙人,頭顱突然以一種極其緩慢、極其不自然的姿勢,齊刷刷地轉向了我所在的方向!
四張慘白的麵孔,八隻空洞的眼睛,同時“看”向了我!
沒有聲音,沒有動作,但一股無法形容的、凍結靈魂的寒意,瞬間將我籠罩!
緊接著,正前方那個穿著血紅紙衣的紙人,咧開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個更加詭異、更加驚悚的“笑容”。它抬起一隻僵硬的、用紙糊成的手,指向了我,然後,又緩緩地指向了它們肩上的那口漆黑棺材。
一個清晰無比的意念,如同冰冷的針,直接刺入我的腦海:
“時辰已到……請……入棺……”
“入棺?”我渾身一顫,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它們是要把我裝進那口棺材裡?!
幾乎在接收到這個意念的同時,那四個紙人動了!它們邁著整齊劃一、悄無聲息的步子,抬著那口沉重的漆黑棺材,緩緩地、卻帶著一種無可抗拒的壓迫感,朝著我走了過來!
灰霧隨著它們的移動而翻湧,死寂的空地上,隻剩下紙人腳步落地的細微沙沙聲,以及棺材移動時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輕微摩擦聲。
退?無處可退!拚?我現在的狀態,連一具活屍都差點同歸於儘,麵對這四個詭異莫測的紙人抬棺,哪有半分勝算?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將我淹沒。難道剛出狼窩,又入虎穴?不,這虎穴,恐怕比狼窩還要恐怖百倍!
眼看紙人抬棺越來越近,那口漆黑棺材如同張開的巨口,即將把我吞噬。我下意識地後退,背脊卻抵在了冰冷濕滑的山壁上,再無退路。
右臂的印記,在那口棺材逼近時,突然變得滾燙!不再是冰冷,而是一種灼熱!仿佛在預警,又仿佛在……渴望?
就在最前方那個紅紙人的手,即將觸碰到我身體的刹那——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來自靈魂深處的震鳴,從我右臂印記中傳出。
緊接著,那口漆黑棺材的棺蓋,突然……自行滑開了一道縫隙!
一股遠比山穀中殘碑、比那活屍更加精純、更加古老、也更加死寂的磅礴氣息,從棺內彌漫而出!
(第二十二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棺中異變,紙人叩首
“嗡……”
那聲源自靈魂深處的震鳴,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我右臂那滾燙的印記中發出!仿佛某種沉睡的禁忌被觸及,又仿佛是與那漆黑棺材產生了某種無法言說的共鳴。
緊接著,在我和那四個逼近的紙人驚駭(如果紙人有情緒的話)的“注視”下,那口沉重光滑、本應嚴絲合縫的漆黑棺蓋,竟自行向後滑開了一道窄窄的縫隙!
沒有機關轉動的聲音,沒有外力推動的跡象,就像是棺槨本身……活了過來,主動開啟了一道門扉。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從那道縫隙中彌漫而出。
那不是腐臭,也不是生機,而是一種極致的、萬古不變的……死寂與空無。仿佛棺內承載的不是屍體,而是一片凝固的時空,一方歸於終極寧靜的宇宙塵埃。這股氣息精純、古老、磅礴,遠超山穀殘碑,更將那活屍身上的死氣比得如同汙濁的泥沼!
逼近的四個紙人,動作驟然僵住!
它們那空洞的眼窩,齊刷刷地“盯”著棺蓋的縫隙,塗抹著誇張腮紅的臉上,那詭異的笑容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敬畏?甚至是……恐懼?
“咯……咯……”
最前方那個指著我、讓我“入棺”的紅衣紙人,僵硬地收回了手。它那紙糊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另外三個紙人也是如此,扛著棺材的肩膀微微下沉,仿佛棺槨突然變得重若千鈞。
它們不再前進,也不再發出任何意念,隻是僵立在原地,麵對著那道棺縫,如同最卑微的仆從麵對突然蘇醒的主人。
而我,右臂印記的滾燙感達到了頂點,仿佛有火焰在皮肉之下燃燒!但奇怪的是,這股滾燙並未帶來痛苦,反而驅散了一些體內肆虐的死氣,讓我的神智清明了不少。同時,一股微弱卻清晰的牽引感,從印記傳來,指向那棺蓋的縫隙!
這棺材……在召喚我?不是因為紙人的命令,而是棺材本身?
這個念頭荒謬得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可眼前的一幕,卻由不得我不信!這些詭異強大的紙人,顯然對這口棺材,或者說對棺內存在的某物,有著本能的恐懼和臣服!
機會!
雖然不知道棺內到底是什麼,但這無疑是絕境中的一線變數!與其被紙人強行塞進棺材,不如……主動進去?雖然同樣是入棺,但性質或許截然不同!
賭一把!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疑慮。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猶豫,用儘全身力氣,邁動如同灌鉛的雙腿,朝著那口開啟了一道縫隙的漆黑棺材,一步步走了過去。
我走得很慢,很艱難,每一步都牽動著全身的劇痛。但那四個紙人,隻是靜靜地站著,微微顫抖著,沒有任何阻攔的意思。它們空洞的眼窩追隨著我的移動,卻不再帶有絲毫逼迫,反而像是在……目送?
終於,我走到了棺材前。近距離感受下,棺內散發出的那股死寂空無的氣息更加清晰,讓我靈魂都在戰栗。棺縫漆黑,看不到裡麵任何情形。
我伸出手,顫抖地按在冰冷光滑的棺蓋上。右臂的印記灼熱得仿佛要烙印在骨頭上。
然後,我用力一推!
“嘎吱——”
棺蓋比想象中輕滑,順著我微弱的力道,向後滑開了更大的縫隙,足夠一人側身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