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棺蓋滑開的瞬間,異變再生!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四聲沉悶的響聲幾乎同時響起!
那四個抬棺的紙人,竟齊刷刷地鬆開了扛著棺材的肩膀,雙膝一軟,直接跪倒在了泥濘的地上!它們將額頭緊緊貼著地麵,紙糊的身體匍匐顫抖,行著最隆重、最卑微的五體投地大禮!
它們在……叩首?!
是因為我推開了棺蓋?還是因為棺內的東西?
我已無暇細想。棺蓋開啟後,那股死寂空無的氣息如同潮水般湧出,將我包裹。與此同時,右臂印記傳來的牽引力驟然加強,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要將我拉入棺中!
我沒有抵抗。
我最後看了一眼灰霧彌漫的天空和地上匍匐的紙人,一咬牙,側身鑽進了那一片未知的漆黑之中。
“砰。”
身後,棺蓋無聲無息地,重新合攏。
最後的光線消失,徹底的黑暗與死寂,將我吞噬。
(第二十三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棺內乾坤,死寂傳承
“砰。”
棺蓋合攏的輕響,是外界最後的聲音。當最後一絲微光被徹底隔絕,無邊無際的、純粹的黑暗與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沒有空氣的流動,沒有聲音的傳遞,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五感在這裡失去了意義,隻剩下一種絕對的虛無感。我仿佛漂浮在一片凝固的、沒有上下左右之分的虛空之中。
然而,這種死寂,與無麵祠中那種充滿惡意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截然不同。
這裡的死寂,是純粹的、中性的,甚至帶著一種……古老的寧靜。它沒有壓迫感,沒有侵蝕性,隻是存在著,如同宇宙誕生前的奇點,蘊含著一切可能,也歸於最終的虛無。
我右臂上的印記,在棺蓋合攏後,灼熱感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涼的、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般的共鳴感。它不再刺痛,不再預警,而是與這片棺內的死寂空間,完美地融為了一體。
更讓我驚訝的是,我體內那肆虐的、來自活屍的死氣,在這片純粹死寂的包裹下,仿佛遇到了克星,不再侵蝕我的生機,反而被緩緩地剝離、分解,如同墨滴落入清水,最終消散於無形。左臂傷口的紫黑色開始褪去,麻木感逐漸消退,雖然依舊劇痛,但那種生命被抽離的恐怖感消失了。
這棺材……在救我?
這個認知讓我心神劇震。我原本以為入棺是絕路,是另一種形式的死亡,卻沒想到,這裡反而成了我驅散死氣、修複傷勢的庇護所?
我嘗試活動身體,發現雖然漂浮著,但可以控製移動。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摸四周。觸感冰涼、光滑,如同最上等的墨玉,卻沒有任何縫隙或雕飾的痕跡。這棺內的空間,似乎遠比從外部看起來要廣闊得多,仿佛自成一方小世界。
我屏住呼吸(雖然這裡似乎並不需要呼吸),集中全部心神,試圖感知這片空間的奧秘。
漸漸地,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不是用眼睛,而是用神識,或者說,是用右臂印記與這片空間共鳴後產生的某種奇特感知。
黑暗中,開始浮現出無數細小的、如同星辰塵埃般的銀色光點。這些光點緩緩流動、組合,最終形成了一幅幅模糊的、斷斷續續的畫麵和信息流,如同古老的記憶碎片,直接呈現在我的“眼前”:
我看到了一片荒蕪的大地,天空是永恒的血色,無數身披殘破紅白服飾的身影,在舉行著某種宏大而詭異的祭祀,祭壇的中心,正是那塊巨大的無麵碑……
我看到了一口口漆黑的棺材,被紙人抬著,行走在陰陽交界之地,棺中承載的不是屍體,而是一縷縷掙紮的、或是沉寂的魂靈……
我看到了一個模糊的、散發著無儘死寂與威嚴的身影,端坐在由無數棺材壘成的王座之上,下方是無數叩拜的紙人與活屍,它的麵前,懸浮著兩塊碑文,一塊是【紅事白事,皆是我事】,另一塊更加古老殘破,上麵寫著【紅事白事,皆是我祀】……
最後,所有的畫麵破碎,重新凝聚成兩個巨大、古樸、蘊含著無上道韻的篆文——
【冥棺】
這兩個字出現的瞬間,我右臂的印記猛然亮起,散發出幽暗的光芒,與那兩個字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一股龐大、精純、關於“死寂”、“安魂”、“承載”、“歸墟”的古老傳承信息,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地湧入我的識海!
這不是功法,不是術法,而是一種……規則!一種關於如何運用、掌控“死寂”之力的本源規則!是這口“冥棺”以及其背後代表的存在的核心傳承!
信息量太過龐大,我的神魂幾乎無法承受,劇痛襲來,但我死死守住靈台一點清明,貪婪地吸收著這一切。我明白了,這口冥棺,並非邪物,而是一件極其古老、執掌生死邊界法則的至高冥器!它並非為了殺戮,而是為了“承載”與“歸寂”!那些紙人抬棺,紅白祭祀,都是它力量體係的一部分,但後來似乎被扭曲、被篡改,變成了無麵祠那般邪惡的存在!
而我,因為右臂那神秘的印記(此刻我隱約感覺,這印記或許與這冥棺有著極深的淵源),在絕境中引動了冥棺本體的感應,得以進入此地,獲得了這份古老的傳承認可!
不知過了多久,傳承信息的洪流漸漸平息。我疲憊不堪,神魂卻前所未有的充實。雖然大部分深奧的規則我還無法理解,但最基礎的部分已經烙印在我靈魂深處。我對死寂之力的恐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初步的掌控感。
體內的死氣已被徹底淨化,傷勢雖然還在,但已無大礙。我感覺到,隻要我願意,現在就可以推開棺蓋,離開這裡。
但就在我準備行動時,那“冥棺”二字再次閃爍,傳遞來最後一道清晰的信息碎片。那是一幅簡略的星圖,或者說,是一幅標記著幾個特殊“坐標”的路徑圖。其中一個坐標,格外明亮,傳遞出一種溫暖、祥和、充滿生機的氣息,與冥棺的死寂截然相反。
坐標旁,標注著兩個小字:
【生路】
冥棺,在為我指引一條離開這片死地的生路?
我心中豁然開朗。是了,冥棺執掌死寂,但也正因為如此,它才能清晰地感知到生機的所在。這條生路,很可能就是通往正常世界的出口!
沒有猶豫,我凝聚起剛剛獲得的一絲冥棺之力,按照傳承中的方法,心念一動。
“嗡……”
身下的棺底傳來輕微的震動,周圍的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下一刻,我感覺到整個冥棺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移動,並非在現實中穿行,而是在某種規則的層麵進行“跳躍”。
幾個呼吸後,移動停止。
棺蓋,再次悄無聲息地滑開一道縫隙。
一股熟悉的、帶著泥土芬芳和草木氣息的、溫暖濕潤的空氣,湧了進來。
外麵,不再是灰霧山穀,而是……一片月光下的寂靜林地。
我,出來了。
(第二十四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月下林地,生路迷途
棺蓋滑開的縫隙,湧入的不僅僅是新鮮濕潤的空氣,還有一片皎潔清冷的月光。
月光如水銀瀉地,透過稀疏的枝葉,在林間的空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四周是高大的喬木和低矮的灌木叢,草木的芬芳混合著雨後泥土的腥氣,充斥著勃勃生機。遠處,隱約傳來幾聲夜梟的啼叫和不知名小蟲的窸窣聲。
一切,都充滿了鮮活的生命氣息。
這裡……是正常的世界?
我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這久違的、屬於生者的空氣,肺部因激動而微微刺痛。體內冥棺傳承帶來的那股深邃死寂之力,在這片生機盎然的環境中,緩緩沉澱、內斂,如同墨滴沉入深潭,不再外顯,卻並未消失,反而與我的本源更加緊密地融合。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確認四周再無紙人、活屍或任何詭異的存在後,才用力推開棺蓋,從冥棺中爬了出來。
雙腳重新踏上堅實而略帶鬆軟的土地,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湧上心頭。回頭看去,那口漆黑如墨的冥棺,正靜靜地停放在林間空地上,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光澤,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卻又詭異地和諧共存。
我伸出手,觸摸著冰涼的棺蓋。心念微動,按照傳承中初步掌握的禦使之法,嘗試與冥棺溝通。
“收。”
意念傳出,冥棺輕輕一震,旋即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迅速縮小,最終變成巴掌大小,無聲無息地沒入了我右臂的印記之中。印記微微發熱,傳來一種血脈相連的踏實感。
成功了。這口神秘的冥棺,如今已初步認我為主。雖然以我現在的實力,遠無法發揮其真正的威力,但至少有了一個安身立命、乃至絕境翻盤的底牌。
我鬆了口氣,這才有暇仔細打量四周。
這是一片陌生的林地,樹木高大,植被茂密,看不出具體方位。月光雖然明亮,但林深葉茂,視線受阻,難以辨彆更遠的情況。冥棺指引的“生路”坐標,似乎隻是將我送到了這片相對安全的林地,並未指明具體的方向。
接下來,該往哪裡走?
我檢查了一下自身狀況。體內的死氣已被冥棺之力徹底淨化,左臂的傷口雖然依舊猙獰,但死黑色已然褪去,露出了鮮紅的血肉,正在緩慢愈合,隻是失血過多和之前消耗過大帶來的虛弱感依然強烈。身上的衣物破爛不堪,沾滿泥濘和血汙,看起來狼狽至極。
當務之急,是找到人煙,弄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然後儘快療傷和補充體力。
我抬頭望向天空,試圖通過星辰辨彆方向,但樹冠層疊,隻能看到零星空隙中的幾顆孤星,難以定位。無奈之下,我隻能憑借直覺,選擇了一個林木相對稀疏、似乎有微弱風聲傳來的方向,邁步前行。
林間寂靜,隻有我的腳步聲和偶爾驚起的飛鳥撲棱聲。月光將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斑駁的林地間晃動。我保持著警惕,神識雖然因虛弱無法外放太遠,但感知依舊敏銳,留意著周圍的任何風吹草動。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傳來潺潺的水聲。我精神一振,循聲而去,果然發現了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溪水冰涼,我迫不及待地俯下身,掬起清水,痛飲了幾口,甘甜的溪水滋潤了乾渴的喉嚨,也讓疲憊的精神為之一振。
我清洗了一下臉上和手臂的汙垢血漬,冰冷的溪水刺激著傷口,帶來一陣刺痛,卻也讓人更加清醒。借著月光,我在溪邊找到幾株常見的止血草,嚼碎後敷在左臂傷口上,暫時緩解了傷勢。
做完這一切,我靠在一塊溪邊的岩石上稍作休息。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我強打精神,不敢沉睡。冥棺的傳承信息在腦海中緩緩流淌,我嘗試著去理解和消化那些關於死寂、安魂、承載的奧義,雖然晦澀難懂,但每理解一絲,對自身力量的掌控便清晰一分。
然而,這片看似平靜的林地,似乎也並非絕對安全。
就在我凝神內觀之時,一陣極其輕微、卻帶著某種規律的“沙沙”聲,從側後方的密林中傳來。那聲音不像是風吹樹葉,也不像是小獸穿行,更像是什麼東西……在小心翼翼地靠近?
我心中一凜,立刻收斂氣息,身體緊繃,悄然隱入岩石的陰影之中,目光銳利地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月光下,密林的陰影深處,似乎有一個人形的輪廓,若隱若現。
(第二十五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夜遇獵戶,重返人間
那“沙沙”聲極輕,帶著一種試探性的、小心翼翼的節奏,在寂靜的林中格外清晰。月光被茂密的枝葉切割得支離破碎,投下大片濃重的陰影,那人形的輪廓就藏在一片最深的陰影裡,一動不動,仿佛與黑暗融為一體。
是人?還是……彆的什麼東西?
經曆過無麵祠、活屍、紙人抬棺的恐怖,我的神經早已繃緊到了極致。我屏住呼吸,將身體緊緊貼在冰冷的岩石上,右臂的印記微微發熱,冥棺之力在體內悄然流轉,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左手的傷口雖然敷了草藥,依舊隱隱作痛,提醒著我此刻的虛弱。
對峙隻持續了短短幾息。
陰影中,那個輪廓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警惕,它沒有繼續靠近,反而緩緩地向後退了半步。接著,一個略顯沙啞、帶著濃重口音、卻明顯屬於人類男子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和緊張,低低地傳來:
“誰……誰在那裡?是人是鬼?”
是人!
聽到這聲音,我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湧上心頭。這聲音裡帶著活人的氣息,帶著恐懼和戒備,但絕非邪祟那種冰冷的死寂或詭異的扭曲!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和一些,回應道:“過路的,遭了難,在此歇腳。”我的聲音因乾渴和虛弱而有些沙啞。
聽到我的回應,陰影中的人似乎也鬆了口氣。一陣窸窣聲後,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
月光下,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這是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漢子,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粗糙,臉上帶著常年風吹日曬的痕跡。他穿著一身粗布縫製的、打著補丁的獵戶裝束,手裡握著一把磨得發亮的獵叉,背上還挎著一張弓和一壺箭。他的眼神警惕,但更多的是麵對陌生人的謹慎,而非麵對邪祟的恐懼。
一個普通的山野獵戶。
看到他的瞬間,我幾乎有種熱淚盈眶的衝動。我終於……回到了有活人存在的世界!回到了人間!
那獵戶借著月光,也上下打量著我。當我從岩石陰影中完全走出時,他明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手中的獵叉握緊了幾分。也難怪,我此刻的模樣實在狼狽不堪——衣衫襤褸,滿身血汙泥濘,臉色蒼白如紙,左臂上還纏著粗糙的草藥,布條下滲著血痕,活脫脫一個剛從鬼門關爬出來的難民。
“你……你這是……”獵戶的聲音帶著驚疑不定。
“在山裡遇到了猛獸,僥幸逃得一命。”我編了個相對合理的借口,苦笑一聲,“這位大哥,敢問這裡是何處地界?”
獵戶見我言語清晰,態度也算和氣,戒備心稍減,但依舊保持著距離,答道:“這裡是黑風山腳下。你是從哪裡來的?怎麼弄成這副樣子?這黑風山深處可不太平,老輩人都說有臟東西,晚上沒人敢進去。”
黑風山?我心中一動,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不過,總算有了個地名。
“我從南邊來,本是尋親的,不料在山中迷了路,又遭了難。”我含糊其辭,轉而問道:“大哥,附近可有村鎮?我需尋個地方治傷落腳。”
獵戶又打量了我幾眼,似乎確認我確實是個落難的活人,這才歎了口氣,指了指溪流的下遊方向:“順著這條溪往下遊走,大概二十裡地,有個李家坳,是個小村子。我就是那村裡的人,今晚是出來追一頭瘸腿的野豬,聽到這邊有水聲過來看看。”
李家坳……有村子就好!
我心中大喜,連忙拱手道:“多謝大哥指點!”
獵戶擺了擺手,猶豫了一下,又道:“看你傷得不輕,這黑燈瞎火的,山裡路也不好走。要不……你跟我一起回村吧?好歹有個照應。”他雖是獵戶,膽氣比尋常農人壯些,但讓我一個來曆不明、形貌淒慘的陌生人獨自在深山夜行,似乎也有些於心不忍。
我正求之不得,立刻感激道:“如此甚好!多謝大哥收留!在下……墨塵,感激不儘!”我報出了許久未用的本名。
“墨塵?這名字挺少見。我叫李大山,村裡人都叫我大山。”獵戶李大山見我態度誠懇,也放鬆了些,收起了獵叉,“走吧,趁天還沒亮,趕緊回村。你這傷得趕緊找孫郎中瞧瞧。”
我跟在李大山身後,沿著溪邊的小路向下遊走去。他的腳步穩健,對路徑十分熟悉,顯然常在山中行走。我雖然虛弱,但回到人間的喜悅和找到落腳點的希望支撐著我,勉強能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上,李大山話不多,隻是偶爾提醒我注意腳下的石頭或坑窪。我默默跟隨著,感受著久違的人間煙火氣,心中百感交集。無麵祠、紙新娘、活屍、冥棺……那一切仿佛是一場遙遠而恐怖的噩夢。但右臂印記深處傳來的冥棺之力的冰涼觸感,以及腦海中那些晦澀的傳承信息,又無比清晰地提醒著我,那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
我,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
走了約莫一個多時辰,東方天際泛起了魚肚白。前方的山穀中,依稀可見幾縷炊煙嫋嫋升起,雞鳴犬吠之聲隱隱傳來。
李家坳,到了。
望著那晨霧中寧靜的小村莊,我知道,一段新的生活,或許即將開始。但我也明白,那些糾纏著我的詭異與秘密,絕不會就此輕易放過我。
(第二十六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李家坳,郎中驚魂
晨光熹微,薄霧如紗,籠罩著山坳間這個小小的村落。
李家坳不大,約莫幾十戶人家,土坯茅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屋前屋後圍著稀疏的籬笆,偶爾有幾聲雞鳴犬吠劃破清晨的寧靜。村口立著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槐樹,樹下有幾塊被磨得光滑的石墩,想來是村民閒坐聊天的地方。一切都顯得質樸而安寧,與無麵祠那等死寂詭異之地,恍如隔世。
李大山帶著我走進村子時,幾個早起拾柴的村民正扛著扁擔從山上下來。他們看到李大山身後的我,都露出了驚訝和警惕的神色。我這一身破爛血汙的模樣,實在太過紮眼。
“大山,這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停下腳步,皺著眉問道。
“老栓叔,山裡遇到的,遭了難,傷得不輕,我帶他回來找孫郎中瞧瞧。”李大山憨厚地解釋道,語氣裡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維護。
那叫老栓叔的老漢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慮,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孫郎中家就在村東頭,快去吧,彆耽擱了。”說罷,又看了我一眼,搖搖頭,扛著柴禾走了。
其他村民也隻是遠遠看著,低聲議論著,並未上前阻攔。看來李大山在村裡頗有威信,他的話還是管用的。
我心中感激,默默跟在李大山身後,穿過狹窄的村中小路。泥土路有些濕滑,空氣中彌漫著柴火和炊煙的味道。幾個光屁股的小孩從屋裡跑出來,好奇地看著我,又被大人趕緊拉了回去。
很快,我們來到村東頭一間相對整潔的茅屋前。屋前有一小片藥圃,種著些常見的草藥,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藥香。這便是孫郎中的家了。
李大山上前敲了敲門:“孫郎中,孫郎中在家嗎?”
“來了來了……”屋內傳來一個略顯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青色長衫、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麵容清臒的老者出現在門口。他約莫六十上下,眼神明亮,帶著一股草藥的清苦氣息。
這便是孫郎中了。
孫郎中一眼就看到了李大山身後的我,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眼神銳利如鷹:“大山,這位是?”
“山裡救下的,傷得很重,您快給瞧瞧。”李大山連忙道。
孫郎中沒再多問,側身讓開:“先進來。”
屋內陳設簡單,卻收拾得井井有條。靠牆立著幾個藥櫃,散發著濃鬱的藥味。中間一張木桌,算是診台。孫郎中示意我坐下,然後仔細檢查我左臂的傷口。
當他揭開我臨時敷上的草藥,看到那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傷口時,饒是他行醫多年,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這是被什麼東西傷的?傷口邊緣發黑,隱隱有死氣殘留,絕非尋常野獸所為!”
我心裡一緊,這孫郎中果然不簡單,竟能看出死氣殘留。我麵上不動聲色,依舊沿用之前的說辭:“在山裡迷路,天黑看不清,被一頭形貌古怪的野獸所傷,具體是什麼,我也沒看清。”
孫郎中盯著我的眼睛,目光深邃,似乎想從我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麼。我坦然與他對視,眼神平靜。半晌,他收回目光,沉聲道:“傷口處理得還算及時,但死氣入體,非同小可。需先用銀針逼出殘存死氣,再敷以特製的生肌散,內服祛邪安神的湯藥,靜養些時日方可。”
“有勞郎中了。”我拱手道。
孫郎中不再多言,取來銀針,手法嫻熟地在我傷口周圍以及幾個穴位上施針。他的針法頗為奇特,下針時指尖隱隱有微弱的氣流流轉,竟是在用內力輔助逼毒!這孫郎中,絕非普通鄉野郎中那麼簡單!
銀針落下,我感覺到傷口處傳來一陣酸麻脹痛,一絲絲極其微弱的黑色死氣被緩緩逼出,消散在空氣中。與此同時,我體內沉寂的冥棺之力微微一動,將那些試圖深入骨髓的死氣餘毒悄然吞噬化解。
孫郎中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施針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但並未聲張,繼續專注施為。
約莫一炷香後,孫郎中起針,又取出一個瓷瓶,將一些淡黃色的藥粉仔細撒在我的傷口上。藥粉觸體,傳來一陣清涼,疼痛頓時減輕了大半。隨後,他又開了一副方子,讓李大山去抓藥煎煮。
“傷口切忌沾水,按時服藥,靜養半月,當無大礙。”孫郎中收拾著銀針,語氣平淡,但看我的眼神卻多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探究。
“多謝郎中救命之恩。”我再次道謝,心中對這位神秘的孫郎中留了心。
李大山幫我付了診金藥費,又在他家隔壁一處閒置的、堆放雜物的茅草棚裡簡單收拾了一下,讓我暫時安頓下來。棚子雖簡陋,但能遮風避雨,對我來說已是難得的安寧。
躺在鋪著乾草的木板床上,聽著外麵傳來的雞鳴狗叫和村民的說話聲,我緊繃了不知多久的神經,終於緩緩鬆弛下來。疲憊如潮水般湧來,我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昏天暗地。直到傍晚時分,我才被一陣飯菜的香味喚醒。
李大山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粟米粥和一小碟鹹菜走了進來:“墨兄弟,醒啦?吃點東西吧,孫郎中說你身子虛,得慢慢補。”
我看著那碗簡單的粥,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大山哥,多謝了。”
“客氣啥,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李大山憨厚地笑笑,放下粥碗,“你先吃著,我家裡還有事,晚點再來看你。”
送走李大山,我端起粥碗,慢慢地吃著。粥很香,很暖,驅散了身體的寒意。我知道,暫時的安寧來之不易。孫郎中的探究,村民的疑慮,都提醒著我,這裡並非久留之地。我必須儘快養好傷,弄清楚自身的處境和這個世界的真相。
然而,就在我喝完最後一口粥,準備繼續運功療傷時,右臂的冥棺印記,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悸動!
那悸動,並非預警危險,而是一種……共鳴?仿佛在極遠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與冥棺同源的存在,被觸動了?
我猛地抬起頭,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眉頭緊緊皺起。
這看似平靜的李家坳,恐怕也並非表麵那麼簡單。而我身上的秘密,似乎已經開始引來未知的注視。
(第二十七章完)
這是接下來的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夜半驚變,邪影窺伺
暮色四合,李家坳漸漸沉寂下來。勞作了一天的村民陸續歸家,炊煙嫋嫋升起,又緩緩散去,隻餘下幾聲犬吠和孩童的嬉鬨聲在薄暮中回蕩。我所在的雜物棚位於村子邊緣,靠近山腳,顯得格外安靜。
李大山送來的那碗熱粥下肚,驅散了不少寒意和虛弱。我盤膝坐在簡陋的木板床上,嘗試按照冥棺傳承中那晦澀的法門,引導體內那股沉寂的、與死寂同源的力量緩緩流轉。這股力量冰冷而厚重,如同深埋地底的寒泉,流淌過受損的經脈和臟腑時,帶來一種奇異的滋養和修複感,左臂傷口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這冥棺之力,似乎對療傷也有奇效?我心中暗忖。隻是這力量屬性太過特殊,與生機勃勃的天地靈氣格格不入,運轉時必須極其小心,以免被外人察覺。
時間在靜修中悄然流逝。月上中天,銀輝灑落,透過棚頂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點。整個村子徹底陷入了沉睡,萬籟俱寂。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寧靜中,我右臂的冥棺印記,再次傳來了異動!
這一次,不再是微弱的悸動,而是一種清晰的、冰冷的刺痛感!如同被一根無形的針紮了一下!緊接著,一股微弱卻充滿惡意、帶著腐朽氣息的陰冷波動,如同水麵的漣漪,從村子西頭某個方向隱隱傳來!
有東西!邪祟的東西!
我猛地睜開雙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剛剛放鬆的神經瞬間繃緊。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是衝著我來的?還是這村子本身就不乾淨?
我悄無聲息地起身,收斂全身氣息,如同鬼魅般挪到棚子的破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的村莊一片死寂,屋舍和樹木投下濃重的陰影。那股陰冷的波動源頭似乎在移動,正朝著村子中心,也就是村民聚居最密集的區域緩緩靠近!
不能讓它進村!
我眼神一凝。李家坳的村民收留了我,李大山更是對我有恩,我絕不能坐視邪祟害人!更何況,這東西的出現,很可能與我脫不了乾係!
沒有猶豫,我輕輕推開棚門,身形一閃,融入了牆角的陰影之中。體內冥棺之力悄然運轉,將我周身的氣息與死寂的陰影同化,讓我如同一個沒有生命的存在,悄無聲息地朝著那股波動傳來的方向潛行而去。
我的速度極快,腳步落地無聲,幾個起落便已越過幾間茅屋,靠近了村子西頭。越靠近,那股陰冷腐朽的氣息越發清晰,還夾雜著一絲淡淡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終於,在村口那棵老槐樹的陰影下,我看到了目標。
那是一個模糊的、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的影子。它沒有固定的形態,像是一團蠕動的黑霧,又像是一道扭曲的人形陰影。它飄忽不定,時而拉長,時而收縮,所過之處,地上的青草迅速枯萎,散發出死氣。它正朝著最近的一戶亮著微弱油燈(或許是守夜人)的茅屋飄去,兩隻空洞的、閃爍著慘綠幽光的“眼睛”,貪婪地盯著窗戶裡的人影。
影魅?還是某種更低級的、依附死氣而生的邪靈?
我心中瞬間有了判斷。這東西實力不算太強,但極其詭異,擅長隱匿和侵蝕生靈陽氣,若是被它潛入屋內,那戶人家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那影魅即將觸碰到窗戶的刹那,我出手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我並指如劍,將一縷精純的冥棺死寂之力凝聚於指尖,對著那團黑影隔空一點!
“寂滅指!”
一道細微得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氣流,如同毒蛇出洞,瞬間跨越數丈距離,點中了影魅的核心!
“吱——!”
一聲尖銳刺耳、非人非鬼的慘嚎驟然響起!那團黑影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劇烈地扭曲、翻滾起來!灰黑色的氣流在它體內肆虐,瘋狂吞噬著它的本源死氣!它試圖掙紮,試圖逃離,但在冥棺之力這種更高層次的死寂規則麵前,它那點微末道行根本不堪一擊!
僅僅兩三個呼吸的時間,那團黑影便徹底消散,化作一縷青煙,融入了夜色之中,連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空氣中那股陰冷腐朽的氣息也隨之消失。
我緩緩收回手指,臉色有些蒼白。動用冥棺之力消耗不小,尤其是在傷勢未愈的情況下。但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解決了?
我微微鬆了口氣,正欲轉身離開,以免驚動村民。然而,就在我轉身的瞬間,我的目光無意中掃過老槐樹粗壯的樹乾。
借著朦朧的月光,我清晰地看到,在那粗糙的樹皮上,不知何時,竟多了一個印記!
那是一個用某種暗紅色液體(或許是朱砂,或許是血)畫成的、極其簡陋扭曲的圖案——圓圈中間,點著一點,下麵拖著一條短尾。
這個圖案,我見過!在無麵祠那些紙人抬著的棺材上,在一些殘破的紙錢上,都有過類似的標記!
這是……那個邪祀的標記?!
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直衝頭頂!這影魅的出現,絕非偶然!這李家坳,恐怕早已被那個邪惡的存在盯上了!這個標記,是警告?還是……某種定位的記號?
我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寂靜的村莊和漆黑的山林。黑暗中,仿佛有無數雙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窺伺。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