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廢墟間，噬極獸群如鬼魅般遊蕩。它們細長的脖頸上，那些發光的觸須像水草般輕輕搖曳，從戰死人類的七竅中汲取著幽藍的生命源質。白月魁的生物外骨骼發出細微的"哢嗒"聲，關節處的暗紅色經絡不自覺地蠕動著，竟也在吸收空氣中遊離的生命源質。
墨淵突然咧嘴笑了，粗糙的手指先戳了戳白月魁的肩甲，又指向不遠處正在進食的噬極獸。他歪著頭，露出一個促狹的表情，仿佛在說："看，你們都一樣。"
白月魁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她注視著那些完成進食的噬極獸——它們灰敗的皮膚下泛起不自然的藍光，被炮火撕裂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隨後，這些怪物整齊地轉向東南方向，觸須上的光點以完全相同的頻率閃爍著，像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正在接收指令。
就在這時，遠處的地平線上突然騰起數道刺目的火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踵而至，衝擊波掀起的塵土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雲。幾隻離得近的噬極獸被氣浪掀翻，但它們很快又爬起來，繼續有條不紊地列隊前進。白月魁知道，那是某個避難所最後的抵抗——當防線被突破時，幸存者們選擇了自毀。
墨淵卻被這壯觀的爆炸吸引，興奮地手舞足蹈。他扯著白月魁的衣袖，指著那朵正在擴散的煙雲，喉嚨裡發出含混的歡呼聲。白月魁靜靜地看著他，外骨骼麵具下的表情晦暗不明。在這個末日裡，或許隻有像墨淵這樣既不被怪物視為獵物，又對人類存亡漠不關心的人，才能活得如此沒心沒肺。
白月魁想不明白，跟著這些噬極獸繼續走想看看防線是怎麼潰敗的。她沉默地站在荒蕪的平原上望著遠處那座仍在頑強抵抗的城市，城牆上的炮火劃破暮色，將撲來的噬極獸群撕成碎片。高能激光束精準地切割著大型噬極獸的四肢，讓它們像被砍斷腿的蜘蛛般徒勞地掙紮。幾台重型機甲從城門衝出，揮舞著轟鳴的鏈鋸劍，將倒地的怪物屍體進一步肢解阻止再生。
墨淵蹲在一塊水泥殘骸上，百無聊賴地用手裡的鐵棍戳著地麵。他瞥了眼城牆上忙碌的守軍，又看了看白月魁身上那層明顯非人的外骨骼，撇撇嘴搖了搖頭。那表情再明顯不過：你這樣子過去，肯定會被當成怪物直接轟成渣。
白月魁沒有反駁。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覆蓋著生物甲殼的手臂，那些暗紅色的脈絡正在皮下緩緩蠕動。遠處，一隊士兵正在檢查戰場，他們穿著統一的防護服，背後印著"防衛軍"的字樣。其中一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突然舉起望遠鏡朝這邊望來。白月魁下意識地後退一步，躲進陰影裡。
"為什麼？"她突然開口，聲音透過外骨骼的麵甲傳出，帶著金屬質感的回響，"沒有地蔓藤的乾擾，人類的防線不該崩潰得這麼快..."
墨淵聳聳肩，用鐵棍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圓圈，又在裡麵點了幾個點，最後用棍子狠狠戳穿了整個圖案。他的意思很明顯：從內部崩潰的。
白月魁盯著那個被戳爛的圖案，外骨骼下的眉頭皺了起來。她再次望向那座仍在戰鬥的城市，炮火的光芒映在她麵甲上，忽明忽暗。也許墨淵是對的，也許她真的不該靠近那裡。但看著人類最後的堡壘，她心底某個地方仍在隱隱作痛。
墨淵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他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那裡是更加荒蕪的曠野。白月魁知道他的意思——該走了，這裡不屬於我們。
兩人來到一片廢墟中相對完好的房屋前。斷裂的混凝土牆體勉強支撐著半邊屋頂，破碎的窗戶用木板草草封住。白月魁站在屋內陰影處，發出輕微的"哢嗒"聲，外骨骼的頭蓋打開了，露出她蒼白的麵容和瘦削的身形。
"我要進城。"白月魁突然開口。
墨淵正在翻找屋內的儲物櫃，聞言猛地轉過頭，手裡的壓縮餅乾掉在地上。他瞪大眼睛，拚命搖頭，粗糙的手指在空中比劃著危險的信號。
"太危險。"他結結巴巴地擠出幾個字，手指指向自己太陽穴轉了轉，又指向城防炮塔的方向，"他們...會...這樣..."做了個爆頭的動作。
白月魁眯起眼睛，灰藍色的瞳孔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銳利。她緩步走近墨淵，靴底踩碎了幾片玻璃。"你什麼時候學會跟我頂嘴了？"聲音很輕，卻帶著危險的意味。
墨淵沒有退縮。他指了指自己胳膊上還未消退的淤青，又指了指心臟的位置，最後做了個環抱自己的動作。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你打我隻會疼在身上，但他們的歧視會刻在心上。
屋內陷入沉默。白月魁知道墨淵說得沒錯，那些城牆上的守衛不會接納一個渾身長滿生物裝甲的"怪物"。但當她透過窗戶望向遠處閃爍的炮火時，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仍在胸腔裡翻湧。
墨淵小心翼翼地撿起地上的壓縮餅乾，掰成兩半，將大的一塊遞給她。
白月魁猛地揮手，"啪"地一聲打飛了墨淵遞來的餅乾。那塊乾硬的壓縮餅乾撞在牆上，碎成幾塊散落在地。
墨淵默默退到牆角，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露出畏懼的神色。相反，他慢慢蹲下身，開始一塊塊撿起地上散落的餅乾碎屑。這個動作不知為何讓白月魁更加憤怒。
"你就不想回到人群中嗎？哪怕一次？"她一把揪住墨淵。
墨淵抬起頭，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苦笑，一副隨便打，就是不想走的樣子。
白月魁的拳頭懸在半空，最終重重砸在了自己大腿上。她知道墨淵是對的——她這個樣子的結局隻會被抓去實驗室。
屋外，遠處城牆上的炮火聲突然變得密集起來。某種大型生物的嘶吼聲隱約可聞，緊接著是一連串震耳欲聾的爆炸。白月魁和墨淵同時轉向聲源方向，不需要言語就明白——又一輪進攻開始了，而那座城市，恐怕撐不過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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