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一瞬間僵硬,但很快有善良的女同學出聲安慰道:“回來以後能和家人團聚也算是好事嘛。”
“嗯是的。”仿佛是為了回應那份善意,李藝率對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她笑起來時,眼角眉梢都染上柔和的光彩,暖棕色的瞳孔仿佛悄然融化了一層薄雪,顯得格外溫潤透徹。
有開朗外向的同學已經咬著唇雙手捂住胸口,做出一副被什麼東西擊中一般的誇張表情,嘴裡嘟囔著:哦莫,我不行了。
然而這誇張搞怪的氣氛僅僅維持了片刻,下一秒,李藝率狀似苦惱的蹙眉,一字一頓地開口:“爸爸工作很忙的。雖然已經快有兩個月沒見到他了,但……應該、算是好事吧。”
“…………”
這叫人該怎麼安慰?難道要昧著良心說一句彆想太多,你爸爸很愛你的?
“那還有媽媽啊!”
有嘴快的同學搭話,不管怎麼樣總之她看起來有點傷心趕緊安慰!
“……我媽媽、”李藝率停頓了一下,像是在組織語言,好半天才磕磕巴巴道:“應該怎麼說,早產……難產?她在生下我以後去世了,爸爸說我是媽媽留在這個世界上寶貴的遺物。”
眾人:“……”
雖然能夠理解,但遺物這個詞聽上去未免也太彆扭了!
還真是小老外啊,韓語說得磕磕巴巴的。
大家麵麵相覷,最後還是身為同桌的權至龍忍不住開口解圍:“對了,藝率xi,我看你穿的製服褲子很合身,是改過尺寸嗎?”
聊穿著總不會出錯了吧,權至龍心想。
“嗯,對,姨母幫忙拿去改的。”
“藝率xi為什麼不穿裙子啊?你個子高又很瘦,穿裙子肯定很好看啊。”
“去年出了一場交通事故,在床上躺了半年,之後一直坐輪椅。”說著,她仿佛是在腦子裡搜尋合適的詞彙,停頓了一下又慢吞吞道,“雖然現在能站著慢慢走路,但是還是得保護好腿,所以、穿長褲。”
聞言,同學們瞬間噤聲:“…………”
見大家訥訥不說話,她又笑了笑安慰道:“沒有關係,爸爸說當初搶救的時候差點就死掉了,能活下來已經是很幸運的事了,不用這樣。”
李藝率:也不用太愧疚,因為壓根就沒傷到腿。
眾人:“………………”
大家默契地紛紛腦補出了在ICU九死一生、猙獰的傷疤、得知自己喪失行走能力崩潰地嚎啕大哭和李藝率身殘誌堅撐著地板努力站起來等一係列畫麵。
權至龍:……本來以為是個安全話題結果還是踩雷了。
同學們指望著趁課間好好了解轉校生,沒想到屢屢受挫,好在上課鈴聲解救了铩羽而歸的他們。
大家紛紛回到座位,權至龍也終於有足夠的空間好好偷瞄他的同桌。見李藝率神色沉靜,仿佛親人離世、家人忽視和險些喪命的這些傷口根本沒被人提及一般,專注地翻開書本。
權至龍的心情更加複雜。
這家夥未免也太慘了吧,他想,又對剛剛提及人家傷心事的行為產生了愧疚。
要不,主動和她做朋友好了。
放課後,看著李藝率拿著書包離開教室的背影,權至龍暗暗下定決心。
*
午間的鈴聲又響了一遍,校園廣播喇叭播放起了讓人熟悉的音樂。
耳邊是《藍色多瑙河》經典的3/4拍搖曳旋律,權至龍一邊跟隨著音樂在心裡默念節拍,一邊抓著筆將練習冊上的答案寫得飛快,趕在最後一個音節結束以前,完成了上午的功課。
他將練習冊和筆囫圇往桌肚裡一塞,隨手抓起書包便急急忙忙衝出教室。
學校禮堂的後方有一間文藝活動室,他在上學期剛入學在學校閒逛時發現了這裡。
這間活動室似乎已經閒置了許久,門口懸掛的鎖早已布滿了斑斑鏽跡。他觀察了近一個多星期,確認這間活動室完全無人使用,這才小心翼翼地“征用”了它。
原因無他,活動室內有一整麵落地鏡,對於需要將一份時間掰成兩份來用的權至龍而言,這裡無疑是最佳的練習場所。偶爾,同公司的練習生東勇裴也會過來,但大多數時間,這裡都被權至龍占據,成為他逃避校園紛擾的庇護所。
權至龍拿著書包照例推開了“秘密基地”的大門,室內煥然一新,裡麵卻已經多了一位閒適的客人。
活動室角落原本雜亂堆放的課桌椅不見了,隻留下幾張桌椅被整齊地擺在活動室最邊緣的位置用於放置雜物,原本破舊的窗簾、不甚結實的窗戶都換了新。活動室應該被人提前細心打掃過,此時窗簾大開,陽光透過乾淨的玻璃窗灑在木地板上,形成深深淺淺的斑駁光影,整個空間都亮堂了起來。
堆放廢棄課桌的角落位置多出了洗手池,斜對角擺放了書架和一台木製落地畫架,而李藝率正側倚著窗台,用鉛筆在畫紙上勾勒草稿線條,手邊的桌子上擺放著一本翻開的藝術雜誌、顏料、畫筆、噴壺和洗筆桶等雜物,都是些看上去很專業的工具,它們的主人應當非常擅長水彩創作。
這位主人正是李藝率。
陽光灑在她的側臉,勾勒出柔和的輪廓,將她的眉眼映照得愈發深邃沉靜。她聽到動靜隻是挑了挑眉,將最後一筆勾勒完成,才將目光從畫紙上挪開,看向剛剛製造噪音的源頭。
李藝率:“哦是你啊,你好。”
“呃……你好?”
權至龍背著書包,手裡還拿著剛從便利店買回來的水和紅豆麵包,迎著她的目光呆立在原地,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