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為了懲罰她不合時宜的發言,具時望將她摟得更緊了一些,頸後被點燃一片野火,熾熱的痛感蔓延至全身,一年前撞傷的尾椎早已痊愈,可此刻幻痛正像墨汁滴入清水般暈開——
從脊柱下端向上侵蝕,向下淹沒了雙腿。
衣物摩擦的觸感在延髓裡激起漣漪狀的回音,視線一片發白,枕葉燃燒著爆開一叢青紫色的火花,耳邊是尖銳的蜂鳴。
身體不自覺痙攣抽搐,縮成一團。
她咬緊牙關,死死地捏著畫筆,指甲嵌入掌心。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隻是蹲下·身,笑盈盈地望著她:“真可憐,要我抱抱你嗎?”
“滾開。”
李藝率的聲音暗啞破碎,舌尖嘗到了嘴裡的鐵腥味。
她抽搐著、失去尊嚴地蹣跚爬行,如同瀕死的動物一般,身體與地麵的每一次碰撞都翻滾著灼燙。
伸手——
強忍著肌肉痙攣拉扯筋膜的鋸齒感,顫抖著用指尖鉤住書包,借由不受控製的身體慣性,將書包拖向自己的身體。
書包重重地砸下,本就對痛覺異常敏感的感官再度發出不堪忍受的哀鳴,但她已經無暇顧及更多,在耗儘最後一絲氣力前,她艱難地從疼痛的裂縫中扯出鼻噴霧劑。
像薄荷混合著金屬碎屑衝進篩竇,涼意短暫緩解了窒息感,她顫抖著深吸一口氣,信號通路被重新激活,視野逐漸恢複清明。
S型氯/胺/酮通過鼻腔黏膜吸收直接進入血液循環,最快十五分鐘內起效,速度堪比靜脈注射。用藥後李藝率身體輕如氫氣球,鏡麵牆如波紋蠕動,清晰地映射出她的狼狽與不堪,沸騰的岩漿退潮為餘燼,但神經仍像暴風雨後的電線劈啪作響。
“真是太可憐了。”具時望靠在她身邊輕歎,聲音中透露著惡毒的悲憫,“每天被這樣無休止的疼痛折磨,你最驕傲的東西也被打碎了,一點尊嚴都沒有留下,甚至連身為人最基本的食欲都沒辦法擁有……我們藝率啊,這樣活著真的還算是個人嗎?”
“…………”
隻有最相互了解的人才知道彼此最痛的傷疤,李藝率冷著臉嘴唇泛白,“閉嘴,三男。你家裡人不要你了。”
“………………”
具時望沉默一瞬,繼而又攤開手,仿佛是在看最嬌縱的孩子鬨脾氣,臉上帶著熟悉的溫和假麵,細語輕聲地勸解道:“都已經這樣了下午的課就彆去上了吧,你可不像是怎麼愛學習的孩子啊。”
始作俑者擺出一副為她好的模樣可真叫人作嘔,李藝率翻了個白眼懶得再理他。
“彆跟著我到教室裡去,很煩。”
直到洶湧的神經終於等到平息,李藝率艱難地起身,抓著書包,緩慢邁開腳步,如同踩著刀尖一般緩慢前行。
“好吧,看在我們藝率剛剛那麼可憐的份上,答應你咯~”具時望無辜地聳聳肩,“那放學以後要記得過來接我哦。”
李藝率隻是深深地看著那張蒼白的臉,垂下眼瞼,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隨即關上了活動室的大門。
伴隨著她的動作,室內重歸寂靜,仿佛空氣都凝固了一般,裡麵空無一人。
*
這頭的李藝率被疼痛侵擾,另一邊權至龍同樣身處煎熬。
從禮堂回到教學樓的過程一路暢通,而從教學樓踏進教室不過短短百步的路程卻充滿了艱辛。
走廊裡圍了一堆好奇的學生。
他也說不清是因為什麼,大概是因為之前錄製過YG家族MV的緣故,他的練習生身份非常出名,經常有人在課間休息時圍堵他,或是出於好奇,又或是一種刻意的打壓,仿佛說上一句“他是練習生啊,長得也不怎麼樣嘛”就能從其中得到某種比權至龍更高一級的優越感。
十多個身材高大的學生堵在他們班的走廊上,堵住了他的必經之路,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這是一種想看他出醜的、帶著十足惡意的玩笑。
權至龍深吸一口氣,恨不得自己生出摩西分割紅海的氣勢。可現實往往比想象中骨感很多,他低著頭,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一言不發地躲過了惡意的目光,像是踩在荊棘上一般,從人群的縫隙中艱難穿行。
費了好一番功夫終於到達教室,可眼前還有更棘手的麻煩。
上個學期捉弄過他的那群女生早早地在他的座位旁等候多時,來勢洶洶。
“哦,來了。”為首一個染著頭發的女生輕笑著看向他,臉上帶著這個年齡段特有的、輕狂和驕傲並存的笑容,她揚揚下巴招呼他,“等你很久了。”
權至龍的腳步被黏在原地,明明是相當棘手的情況,可他的腦子裡卻十分不合時宜的想起了李藝率。
雖然那個小老外性格非常惡劣,時常把他當作仆人並以老大自居,但通過迄今為止的相處,權至龍在她身上卻看不到絲毫輕視,不但把活動室分給他練習,還提供豐富的午餐讓他得以省下一大筆食品經費。雖說會很自然地指使他,但就算是隨手洗一個餐盒都能換來她的一句謝謝辛苦了。甚至在權至龍邀請她一起吃午餐,並提出吃不完剩下的交給他來解決這個提議也被拒絕了,理由是讓朋友吃自己的剩飯聽起來就像一種另類的霸淩(對此權至龍持保留意見並合理懷疑純粹是她自己不想吃因此想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麼細算起來,她其實人還真的挺好的。
權至龍深吸一口氣,對自己不合時宜冒出來的想法十分難以接受。
不是!我怎麼在這種情況下還會想起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