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她放下‘話筒’又蹦蹦跳跳地舉起手,將一人飾兩角的戲份拿捏地恰到好處,“我!我!歐巴,選我——!”
權至龍:“…………”
除了你還會有誰啊?!
儘管如此,他也沒有掃興,配合著她的表演欲做出一副深思的表情,手指猶豫地劃過她所在的位置,幾番舉棋不定後最終順勢指向她:“那位穿淺米色外套的粉絲,請上台來吧。”
“真的?我嗎?!”她指著自己,滿臉不可思議,隨即像是被驚喜砸中,捏著拳頭做了一個狂喜的慶祝動作,邁著愉快的碎步小跑著走上舞台。
權至龍:“…………”
這都是哪學的?還有你未免入戲太深了吧!
她跑上舞台站定,帶著亮晶晶的笑容看向已經悄悄蜷縮起腳趾的權至龍,如同初次近距離接觸偶像一般,帶著竊喜生疏而又拘謹的鞠了一躬。
麵對李藝率突如其來的禮數,權至龍也下意識跟著彎腰,回禮後尷尬地直起身,兩人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權至龍:“…………”
李藝率:“…………”
權至龍:“……呀!你倒是說點什麼啊!”
李藝率:“這種時候不應該是身為主角的你來做開場嗎?”
她叉著腰理直氣壯:“身為初次與偶像近距離接觸的粉絲,我可是非常拘謹的,這個時候當然需要由你來負責照顧我的情緒!”
權至龍:“……真是沒看出你哪裡有一點拘謹的樣子啊。”
他無奈感歎生平第一次‘粉絲見麵會’居然是在這樣荒唐的場合下完成的,心裡一時也說不清究竟是愉快,還是微妙的感覺更多一些。
隻好清了清嗓子,回憶著在後台見到的、為數不多的經驗,放緩語氣露出笑容:“剛剛的表演看得還開心嗎?”
“內——”李藝率拖長了尾音,笑眯眯地答到“歐巴做得很好呢,非常帥氣!”
權至龍被她乖順的反應哄得幾乎笑彎了眉眼,唇角的小括弧彎起可愛的弧線,“真的非常感謝你今天的到來,這一切對我來說真的是非常大的鼓勵。”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輕柔,像是發自內心的鄭重宣告一般。
這樣荒唐的場合,這樣兒戲一般的見麵會,這樣孩子氣的‘彌補方式’,僅僅隻是完成一個微不足道的遺憾,叫權至龍無端生出了幾分動容。
李藝率:“……好像有點沉重,我覺得偶像和粉絲之間還是不要給彼此賦予這麼深刻的意義了吧,歐巴。”
“………………”
權至龍聞言一秒收回感動,真是一個讓人牙齦發癢的壞家夥!
*
偶像見麵會除了固定的問候、握手和拍照等環節外,時常也會有粉絲親手準備應援禮物贈送。李藝率回想著隨身攜帶的小包裡好像沒有什麼值得贈送的物品,手帕已經在剛剛被扔上了舞台,總不至於叫小權掏出來重新走一遍流程。
於是再多的深思熟慮都不如天才靈機一動。
李藝率直接拉過權至龍的手,將今晚發揮出最大作用的物品往他手裡一塞,充當應援禮物充分榨乾它最後的價值。
李藝率:“歐巴,這是我提前準備的禮物,送給你。希望你能每天使用它,每次看到它的時候都可以很開心。”
被順手塞了手電筒無措地站在原地的權至龍:“………………”
哪家藝人的粉絲會拿手電筒當應援禮物?還有,正常人誰會每天使用手電筒啊?!這種禮物哪怕是普通人天天看到也不可能開心得出來吧!
但看著已然入戲的李藝率,權至龍隻能哭笑不得地裝出十分驚喜且受寵若驚地模樣:“哦莫,是我一直需要的東西呢!真的非常感謝!”
嘴上說著,身體還不忘鞠躬道謝。
雖然看上去更像是一副強行憋笑到快要直不起腰的內傷表情,但還是充分地給予了情緒價值。
李藝率見狀,眉梢眼角染上了裝模做樣的笑意。心裡想著可不是很需要嘛,一會他們離開的時候還得打手電筒摸黑悄悄溜走呢!
隨後她當場掏出銀河集團最新上市的一百萬像素手機,在與某位權姓小夥僵硬的肢體語言中,肩膀貼著肩膀,頭靠著頭,站在舞台中央,迎著逆光合影留念後,整個流程終於迎來了尾聲——
李藝率:“接下來該你飯撒了。”
在剛剛經曆完突然襲擊式的靠近合影後,已經手足無措地捂著臉蜷縮起手腳的權至龍勉強擠出笑眼,聲音顫抖:“要……要怎麼做?握手嗎?”
李藝率:“我這麼幸運的粉絲怎麼可能用一個握手就隨便打發了?最起碼也要到擁抱這種程度才行吧!”
說著她又豎起手指對權至龍搖頭晃腦:“嘖、嘖、嘖,所以說,小權你是還有得學呢~”
權至龍:“…………”
我唯獨不想被你這麼說!
李藝率上半身微微向後傾斜,對著權至龍張開雙臂,倏然綻開笑顏。
唇角翹起新月般的弧度,眼下堆疊起飽滿俏皮的小肉團。燈光落進她眼底,笑意便從眸中漫溢出來,如同星河墜落,濺起一片亮晶晶的碎芒。
她說:“歐巴,抱一下吧!”說完也不等他的反應,雙手徑直穿過他的兩肋,毫無保留地,甚至帶著些不由分說的莽撞,結結實實地擁住他。
砰砰、砰砰。
心跳沉重而狂亂地撞擊著胸腔,幾乎要衝破肋骨。搏動的聲響,在驟然寂靜下來的演播室裡震耳欲聾。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溫軟的身體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撞進他懷裡,似乎還殘留著燦爛笑容的餘溫,分量竟比舞台上任何一道追光都要灼燙。
她的呼吸拂過他頸窩,激起細微而溫熱的氣流。
他聽見她說:“辛苦了,為了今天這一刻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但是小權,感謝你為了站上舞台一直堅持到現在。”
“今後也會懷著感激的心情一直為你應援的。”
心臟被一雙無形的手緊緊掐住,權至龍感到眼眶一陣陣發熱,喉嚨發緊。他甚至忘了眨眼,忘記呼吸,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石像,一時之間連指尖也忘記了該如何安放。
一種陌生的,巨大的,幾乎要將他淹沒的暖流,伴隨著心跳沉重的悶響,轟然席卷了四肢百骸。
緊繃的身體線條,如同被投入溫水的冰塊,開始一點點、無聲地融化。
帶著滾燙的遲滯感,他試探性地抬起手臂,先是小心翼翼地懸停在她肩上,指尖蜷縮著,像是終於確認了這份擁抱的真實性,心頭的猶豫被一種更洶湧的、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到的渴望取代。
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力道,終於,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回擁住了懷中的溫暖。
他的喉結滾動,咽下了所有翻騰的,複雜的,最終化為一片柔軟酸脹的情緒,隻留下一聲低沉到幾不可聞、帶著濃濃鼻音的歎息:“不辛苦了。”
這個於他而言極為漫長的擁抱隻是短暫維持了片刻,因為下一秒,演播廳觀眾席最後方的一側大門被打開,一個穿著保安製服的工作人員打破了這份靜謐。
似乎隻是進行例行的檢查工作,卻沒想到會湊巧撞見舞台中央仍然維持著緊緊相擁的姿勢,下意識回頭看向發出動靜方向的權李二人。
保安:“…………”
權李二人:“…………”
雙方互相對視一眼,那名中年保安先一步做出抱歉的姿態:“啊,打擾了,我隻是例行檢查。”
說著就打算退出演播室給二人騰出空間。
隻是在即將關上門的那一刹那,他像是恍惚想起了什麼,隨即用力揮開大門,質問脫口而出:“呀,不對啊,你們是怎麼進來的?燈又是怎麼打開的啊?!”
李藝率:“…………”
權至龍:“…………”
說著,那名保安衝下樓梯,嘴裡還憤憤咒罵著,“你們這兩個小狗崽子,竟然敢跑到這個地方來談戀愛!膽也太大了吧?!我今天一定要叫你們家長過來!……”
權至龍和李藝率兩人對視一眼,仿佛終於在此刻意外對上了心有靈犀的默契。隨即權至龍一把抓住李藝率的手,三步並作兩步衝下舞台直接開溜。
李藝率則任由權至龍抓著,掄起兩條腿跑得飛快。眼見身後保安緊追不舍,她轉頭衝保安大叔笑著眨眨眼:“阿加西,我們沒有破壞任何設備,隻是稍微借用一下而已~燈就麻煩您幫忙關一下咯,拜拜內——!”
跑出演播廳,轉折穿過來時的消防通道,經過仍舊熙熙攘攘的商場,兩隻緊握著的手仿佛能夠就此一直追到夜色的儘頭。
*
直到坐在權至龍的自行車後座上,李藝率摟著權至龍的腰,一路上仍是肩膀輕顫,臉上閃動著惡作劇得逞的光,就連發絲都卷著愉快的波浪。
聽著身後笑聲清淩淩地撞進耳膜,連帶著周遭空氣都咕嚕嚕泛起甜泡,權至龍也跟著被笑浪撞得仰起了頭,彎起了嘴角。
權至龍:“有這麼開心嗎?”
這還是第一次見她以一種如此毫無保留的方式,肆意釋放情緒。
李藝率:“嗯!”
權至龍:“為什麼啊?”
李藝率沉默許久,好半晌,風中傳來她帶著雀躍輕顫的聲音:“覺得自由。”
自從患病以來,她儘量規避與旁人的肢體接觸,甚至因為疾病的關係,不僅需要避免跑跳等動作,就連太大的情緒波動也會成為劇痛的誘因。
疼痛從來不是即刻發作的。
就像現在,她剛從亢奮狀態稍稍平靜,身體便立即開始報複。
空氣徒然變得沉重,肺裡灌滿了鉛水,蠻橫地擠壓著她的呼吸;迎麵吹來的風撕下溫柔的假麵,化作銳利的薄刃,下一秒仿佛就能刺破她的麵頰;肌肉被無形的阻力撕扯,每一束神經都在衝著大腦發出抗議尖叫;關節骨縫裡鑽出來一陣陣帶著絕望意味的痙攣,她死死地用指甲摳住掌心,甚至無意識地收緊了環在他腰間的手臂,在疼痛的煎熬中將這份來之不易的、帶著晚風的自由,更深地烙印進身體裡。
好疼啊。
但那又怎樣?
這是她患病一年多以來,從未有過的肆意。
所以她仍是笑著,即使是緊緊咬著後槽牙,即使隻能勉強維持著僵硬的微笑。
想到這裡,她用力吸了一口夜風,疼痛蠻橫得灌滿胸腔,她品嘗著甘甜的自由,心中隻有暢快。
“小權,你呢?你覺得開心嗎?”
“……嗯。”
少年的低音伴隨著風聲回蕩在夜色中,隱匿在星光閃爍裡。
“太好了,那今天可真是很棒的一天啊!”
“嗯!”
*
當天晚上,李藝率回到家中便發起了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