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窒息感又衝上腦子,這家夥即便是在養病期間也能有把他氣得跳腳的本事啊!
在書房畫室和公主的衣帽間稍微逛了逛,權至龍指著一間緊閉著的房門好奇地問道:“這個房間怎麼鎖著?”
“哦,這個啊。”李藝率猶豫一瞬,繼而又聳聳肩輕描淡寫道“這是我的琴房,現在不怎麼使用了。”
說著,她若無其事地在牆邊的置物架上找到鑰匙打開房門,“進來看看吧。”
房間內是極為專業的吸音地板和隔音牆麵設計,整麵落地書櫃牆上擺滿了CD和琴譜,隱約還有幾個獎杯模樣的擺件,隻是權至龍來不及湊近細看。
一架黑色三角斯坦威ModelD靜靜立在房間中央,烤漆麵反射著柔和的光線,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鬆香。
雖然聽李藝率說得漫不經心,但這裡怎麼看都是一副日常有被好好打理的樣子。
權至龍:“你還會彈鋼琴嗎?”
李藝率微微垂下眼瞼,像是回應些很不值一提的小事:“嗯,以前學過,現在很少彈了。”
明明她的氣質看上去就很適合玩這些古典樂器的樣子,不堅持彈下去多可惜啊。
雖然李藝率的表情與平常無異,但權至龍就是莫名在心中生出一種好像不能追問的直覺,於是便轉移話題說道:“我也想學鋼琴,可是我們公司沒這個條件,平時最多隻能玩玩製作人哥哥們的電子鍵盤。”
李藝率:“你想學啊?我可以教你的。”
權至龍心中一喜:“真的啊?不會太麻煩你嗎?”
李藝率歪頭:“隻是教會你彈鋼琴而已,這不是比吃飯還簡單的事情嗎?!”
權至龍:“…………”
對比她平時吃飯困難的模樣,好像聽起來真的要簡單很多。
“對了,帶你去看個好玩的東西!”說著,李藝率鎖好琴房的門將鑰匙往旁邊一丟,拉著權至龍就去了隔壁的影音室。
推開厚重的隔音門,影音室比預想中要大上許多,看上去大概有超過150平,像是特意將幾個房間打通專門設計的聽音室,牆麵覆蓋著厚重的隔音棉。
最引人矚目的是一對超過兩米的巨型音箱,看單個的體積似乎比雙開門冰箱還要大上不少,黑色方尖碑般沉穩矗立著,通體鋼琴烤漆的箱體在柔和的氛圍燈下泛著幽光,頂部獨特的鋁帶高音單元像藝術品一般閃耀。
這顯然是李藝率的新奇寶貝,她頗有些興奮的介紹到:“噔噔——莫柏林101&ne升級版,陶瓷單元搭配鑽石高音,音質超棒的!”
李藝率:“我爸爸幫我從德國定的,為了把這一對弄上來廢了不少功夫,專門打通了三個房間改裝成聽音室,因為個頭實在太大太重了,家裡的電梯專門改成了液壓式的才能被運上來呢!”
權至龍:“………………”
雖然李藝率從頭到尾沒有提過任何與金錢相關的數字,一對頂級聽音係統的造價可能對李藝率的家庭來說也不過是簡單的數字,但真正讓權至龍感歎的地方在於,如此興師動眾的投入,不過是為了滿足她一個‘音質超棒’這樣微不足道的評價,看得出來這個家裡從上到下對李藝率真是有夠溺愛的。
不過早已習慣她不知疾苦的富家千金做派,權至龍倒也沒有生出什麼被炫耀一臉的反感,隻是順著她的興頭道:“真的音質超棒嗎?那讓我也聽聽看吧。”
於是李藝率便用遙控器啟動摁下播放鍵,《藍色多瑙河》的聲場搖曳在空氣中,音符如水波般蕩漾開來。
頂級的奢華音響係統賦予了聲音形狀、溫度,乃至色彩,低音像深紫色的綢緞在腳邊流淌,小提琴的泛音如同金色的細沙從天花板灑落。
李藝率:“怎麼樣,聽到熟悉的旋律是不是立馬有一種下課的快樂?”
這是他們午休時校園喇叭裡的固定曲目。
權至龍:“……的確夠熟悉的。”
傍晚的陽光透過玻璃落地窗灑落,音樂與光影交織。李藝率此時興致頗高:“真是很棒的音色啊!小權,趁著這麼好的氛圍,我們來跳舞吧!”
權至龍:“跳舞?這……這怎麼跳?”
這種音樂很顯然更適合跳交誼舞,可他學的都是些hiphop街舞啊!
李藝率疑惑:“你小的時候沒學過華爾茲嗎?我被奶奶要求著練了很久呢!”說著,她握拳拍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那你小時候是不是學的馬術啊?我聽說很多小孩都會被家裡要求學馬術。”
繼而又好奇的問道:“你的小馬叫什麼名字呀?”
權至龍:“………………”
叫什麼名字他也不知道,因為他從出生到現在也還沒見過他的小馬!
權至龍:“……什麼馬術,我連奧數都沒學過。”
李藝率:“對哦,你很小就做練習生了,是沒有時間學這些東西。”
說著她又瞥了一眼權至龍,那眼神看上去似乎格外羨慕:“真好啊,你一定擁有完整的童年吧!”
不,普通孩子是不可能會有馬術華爾茲這樣豐富的童年經曆的,權至龍在心裡吐槽。
作為從小就被媽媽帶到各大片場流竄的童星,八歲就在S·M成為練習生的權至龍顯然也不可能擁有一個完整的童年。
但想跟李藝率解釋清楚這些有些困難,於是權至龍隻能選擇含糊的默認。
權至龍:“…………差不多吧。”
於是小時候接受了漫長的家庭課程,出於對權至龍‘完美人生’的嫉妒,李藝率提出要教他跳華爾茲,並美其名曰“幫忙填補童年的遺憾”。
權至龍:…………
怎麼到頭來受傷的還是他啊?!
*
One、Two、Three——
華爾茲的舞步基於圓舞曲3/4拍音樂“強弱弱”韻律,將步法拆解為每小節三步的波浪式流動感。
李藝率纖細的手指搭在權至龍肩上,另一隻手被他小心翼翼地握在掌心。
往常他被公司舞蹈老師誇過的,最令他自信的柔軟肢體動作在此時變成了笨拙的提線木偶,渾身僵硬地像是被灌了水泥,隻一味地盯著自己的腳尖。
One、Two、Three——
李藝率輕笑:“乾嘛這麼緊張?這不是很簡單嘛!放輕鬆,跟著節奏就可以了。”
其實舞步是要比他平時的舞蹈訓練簡單很多,但大約是少有的與異性近距離貼身接觸的關係,權至龍就像是被身上的校服束縛住了一般,隻能僵硬地跟著李藝率的步伐挪動。
這樣近的距離下,他能清晰地看清她的睫毛顫動著在臉上落下投影,也能恍惚間聞到她發絲的玫瑰香氣。
權至龍抿著唇,臉頰滾燙,心跳快得像是要跳出胸膛。
One、Two、Three——
直到逐步適應了舞步節奏,動作流暢了起來,李藝率這才滿意點頭:“我就說,你有舞蹈基礎學這個會很快的。”
說著,她鬆開搭在權至龍肩上的手,輕巧地轉了一個圈,從影碟架子上抽出一張唱片放入播放機:“我們找一首曲子合一遍吧!”
權至龍調整呼吸,心頭略帶莫名遺憾的回憶了一下李藝率的溫度,繼而又點點頭應了一聲。
隨著音樂緩緩流淌,舞步以三拍為一個小節,在肖斯塔科維奇《第二圓舞曲》的旋律中劃出優美的軌跡。
他的手掌穩穩托住李藝率的腰際,第一拍強音落下,兩人同時向右前方跨出利落的一步——
第二拍,李藝率輕盈地旋身,權至龍順勢鬆開右手,讓她在離心力作用下向外滑出半個圓弧,又在第三拍悠長的餘韻中,將她重新拉回懷中。
她的後背輕輕貼上他的胸膛,發間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氣縈繞在鼻尖。
隨著音樂節奏加快,他們的舞步也愈發流暢。
他右手微微施力,李藝率則借著他的力道完成一個漂亮的旋轉,指尖劃過空氣,帶起一陣微風,又拂過權至龍的耳畔。
第三拍的停頓中,兩人的目光不期而遇,又默契地錯開。
旋轉,滑步,再旋轉。
旋律攀升,音樂漸漸進入高潮,舞步也隨之熱烈了起來。旋轉翩遷,他右手緊握著李藝率的手,左手下滑三寸扣住李藝率的腰,引導她完成三個漣漪般的微幅擺蕩,兩人的足尖在地毯上拖曳出新月形軌跡。
明明李藝率隻是穿著簡單的家居服,他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學生校服,卻莫名讓他生出了他西裝革履地帶著李藝率在金碧輝煌的華麗宮殿裡蹁躚起舞的錯覺——
在璀璨水晶燈的光斑之下,在光滑的大理石舞池中央,伴隨著蕩悠悠的節奏,他們交疊的剪影在鎏金牆麵上不斷重合又分離,在共振的心跳中將旋轉碎成星河。
傍晚時分,天幕被潑灑成莫奈筆下的印象派畫作,雲層先是鍍上一層金紅的鑲邊,繼而漸漸融化成柔和的薰衣草紫。橙粉色的晚霞如同打濕的顏料般在天際線處洇開,幾縷桃粉色的雲絮漂浮其間,邊緣被鍍上一層轉瞬即逝的玫瑰金。
李藝率的側臉也在窗外粉紫天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柔和。
樂聲隨著終章漸弱,兩人的舞步轉為細膩的躊躇步——
像是一場盛大的落幕,像電影終曲的那一瞬回眸,像準備下落無歸的懸崖時被人在千鈞一發間拉住,權至龍看見自己的影子,倒映在李藝率那汪蜜粉色的深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