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後,高齡琴童權至龍就單方麵將李藝率徹底纏上了。
具體表現形式包括但不限於,在兩人談話時冷不丁插入話題並就“以你的天賦如果繼續下去肯定會在鋼琴領域取得非凡成就,”這一論點展開巨大展望,繼而過渡到“真的不考慮再努力一下嗎?”等類似的追問,或是以“我這兩天深入了解了一下,才發現原來夢中的婚禮原來是被專業人士稱作有手就能彈的曲子啊”這樣的引子為契機,緊接著就是一連串對古典樂的誇讚,嚴明自己在這個領域真的還隻是個小學生啊,接著就是起承轉動機——“我要是有一個大師級的親故說不定晚上睡覺都會開心地笑出來也說不定。”
李藝率:“…………”
從展望到感歎,整個過程簡直邏輯嚴絲合縫,絲滑得根本無法讓人反駁。
對此李藝率選擇的回應是板起剛開學的時候那張裝模做樣的小老外臭臉,用上了十分乃至九分的嫌棄口吻,“才學鋼琴半個月不到的家夥,竟然就敢自稱小學生了?現在街上比你彈得好的幼兒園小朋友一大把,給我再認真一點!”
權至龍:“…………”
明明是想勸朋友不要放棄音樂浪費難得的天賦,可回旋鏢終究還是打到了自己身上。
是的,作為一個努力派天才,權至龍在浮浮沉沉的練習生圈子裡見過許多因為天賦這樣殘酷的理由被輕易碾碎的夢想,也正因此,李藝率這種浪費才能的荒唐理由聽起來就更顯得像是極其奢侈的褻瀆。
權至龍:“所以說凡事都應該有個原因,總不能真的是有一天突然睡醒,一拍腦門就決定——‘啊,我從今天起就要放棄鋼琴了’這麼隨便吧?!”
看著權至龍痛心疾首到有些抓狂的模樣,李藝率平靜地說出了難得的真心話:“差不多吧,非要說的話就是彈琴不能讓我感覺到快樂了。”
權至龍:“…………”
這個世界上多數的夢想或是長期堅持的興趣,大多源自於快樂這樣簡單的內核驅動力,想到李藝率身上曾經發生過的巨大變故,這樣的理由倒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了。
雖然十分惋惜,但這到底也算是人家的傷心事,權至龍悻悻閉上了嘴,但仍然神色有些鬱卒地跟在李藝率身後走進教室。
離下午第一節課的上課時間還有一段時間,班級裡的中午歸家派同學大多都還未回到教室,此時班級裡隻有幾個零星的身影。
見到李藝率和權至龍二人一前一後走進教室,班級後排的小團體對視一眼,便竊笑著抱著胳膊起哄。
“哦莫,至龍啊,和女朋友約會回來了嗎?”
“但是怎麼會是這個表情啊?”
兩個長發女生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假裝驚訝的狹隘表情:“難道是和女親吵架了?”
權至龍:“…………”
權至龍抿了抿唇,瞥向立馬轉頭看向他,毫無身為當事人自覺的李藝率。
雖然她和權至龍前後腳一起進教室,但還是一臉無辜地朝著權至龍擠眉弄眼,眼裡隻有純粹的好奇,似乎是在無聲發問:女朋友?誰啊?真吵架了嗎?
權至龍:“…………”
這家夥是壓根沒有被調侃的自覺啊!
這種事情如果態度強硬地否認,隻會讓被調侃的另一方感到難堪,雖說按照李藝率的性格或許不太會在乎這些,甚至是壓根懶得理會,但權至龍還是下意識不想讓他人有冒犯到李藝率的可能,於是狀若無事地笑著回應:“呀,你們彆開這種玩笑了。”
大概是這樣的態度或許正中對方下懷,於是三個女生貼著湊在一起相視一笑,揶揄道:“哇,感情真的很好呢……”
說著,像是又突然想起了什麼,其中一名長發女生故作吃驚道:“但是至龍啊,上個學期聽說你好像喜歡的是那位J小姐,怎麼這麼快就移情彆戀了嗎?”說完,她抬手輕輕捂著最刻意發出感歎,“……哦莫,看來我們李藝率xi的魅力確實很大呢……”
李藝率:“…………??”
不是在調侃權至龍嗎?這怎麼還有她的事?
雖然習慣了德語這種直接明確鮮少有曖昧表達詞的語言結構以後,讓她對東亞語境裡這種意味不明的話實在很難理解,但這並不妨礙李藝率從對方念著她名字的語氣中聽出了輕諷。連飯都不愛吃的孩子又怎麼肯吃虧,於是她停止脊背抬起下巴,學著李叡承平時說話的語氣淡淡一笑:“妍珍呐,你是在嫉妒我嗎?”
權至龍:“…………”
好朋友守則中首當其衝的一點就是不能在外人麵前拆朋友台,但是——
權至龍拉著李藝率的袖口輕聲提醒:“藝率啊,叫錯名字了。她叫妍智,崔妍智。”
聞言李藝率甩了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白眼,“就當是我故意叫錯的不行嗎?”
這樣聽起來難道不是更有一種故意不把對方放在眼裡的態度,顯得她更目中無人一點嗎?!
可惡,區區小權果然什麼都不懂!
權至龍:“…………”
崔妍智:“……莫?!”
*
無論處於哪個時代,每個人的中學時期,尤其是環境更為寬鬆的公立中學,都會盤踞著這樣一個相對特殊的小群體——他們有男有女,多為五六人結成,像野生的藤蔓,肆意占據教室後排的VIP區域。
這群學生相對早熟,藐視權威且將反叛當成個性,有封閉獨立的社交圈子,精通各種校園生存法則。
對前排熱愛學習的“書呆子”們而言,這些人是規整青春劇本裡突兀的刻痕——被故意踩了幾腳的試卷,突然消失的、被寫滿青澀心事的記事本,還有午休時後排傳來的曖昧笑聲。
但就像所有青春期熱烈過後的寂靜尾聲那樣,這些風雲人物的傳奇往往終結於畢業那天的黃昏,再次相見便直接跳轉到了多年以後的同學聚會上。在煙霧繚繞中,他們反複咀嚼著那段青春期最張揚風光的歲月。
李藝率能和班裡無人忤逆的校霸團體正麵對上發生衝突這件事,權至龍絲毫不感到意外。
倒不如說,按照她的性格,在韓國校園裡呆了快一個學期才和校霸們發生摩擦,已經算是他們班的校霸們格外寬容了。
這家夥無法無天的性格簡直是先天被霸淩聖體啊。
權至龍頭痛地呻吟一聲,剛想打圓場,就見李藝率抬起下巴雙手抱臂將很不好惹寫在臉上。
李藝率:“你剛剛的意思是說,小權移情彆戀喜歡上了我,對吧?”
說著,她歪著頭,聲音困惑:“這種事情讓你這麼在意,難道不是因為你嫉妒我被小權喜歡嗎?”
“哈,我嫉妒?米求搜?”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笑話,崔妍智翻著白眼冷哼一聲譏笑道:“這種丟到人群裡就看不見的家夥,也值得我嫉妒嗎?開什麼玩笑……真是……”
她一副無語到說不出話的樣子反倒掉進了自證的陷阱裡去。
李藝率輕笑一聲,朝著權至龍的方向抬抬下巴:“彆看這家夥個子小小一副很不起眼的模樣,但好歹是個實力很不錯的練習生,很有可能在未來幾年就會出道成為藝人。被未來的藝人喜歡,是一筆很值得吹噓的人生履曆吧?”
“畢竟像你這樣的人,人生在中學畢業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任何價值了。”
權至龍:“……說真的,你有點太毒舌了。”
還有,說就說憑什麼把他也牽扯進來?他長得沒那麼高真是很抱歉了啊!
對此,李藝率隻是板著臉衝權至龍輕哼一聲,顯然是還在記剛剛他拆台的仇。
眼見著崔妍智一副被氣到衝上來準備動手的模樣,她的同伴們急忙跟過來將她拉住。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班主任的寶貝疙瘩,當著全班的麵被拆了台還能和顏悅色,誰敢動手啊!
不過雖然避免了肢體衝突,但同伴的麵子還是得維護。於是其中一名男生一邊拉著崔妍智,一邊硬著頭皮開口:“你這個女人,怎麼一點也不知羞?把喜歡之類的事情就這樣隨便說出來,臉皮也太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