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她不喜歡小權啊。
那真是太好了。
*
快一點,要再快一點。
權至龍幾乎是咬著牙不管不顧地向前衝去。
空氣刮過臉頰,卻絲毫無法熄滅胸腔裡灼燒般的焦慮。
他的大腦一片混亂。李藝率蜷縮在地上,蹙著眉毛咬緊牙齒的模樣反複閃現,緊緊纏繞在心頭,被越收越緊。
李藝率曾經對他提起過好幾次,車禍後遺留了慢性病後遺症,日常需要服藥來維護。
可具體是什麼病,服用的藥物是什麼,他都沒有仔細問過,甚至偶爾閒聊起時也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
高中時期兩人每天中午就餐的記憶紛至遝來。
他明明見到過李藝率總是在餐後服用藥物,卻還是擅自接受了那套輕描淡寫的說辭……不,實際上她有說過,且對他強調過好幾次她的神經比常人更加敏感,可當時的他卻隻是就這樣輕易地接受,並未去深究,甚至還在心裡偷偷吐槽過她好嬌氣好矯情。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後悔和懊惱,他竟完全束手無策。
場館後台的門被猛地推開,權至龍幾乎是踉蹌著闖了進去。他心跳如擂鼓,耳邊儘是自己粗重的喘息。
終於在休息室裡拿到了李藝率的小包,他顧不得休息室裡其他同事們詫異的眼神,顧不上太陽在身後大喊著差不多半個小時以後輪到他們上場讓他早點回來的聲音,一把拉上經紀人金南國便匆忙地跑出後台通道。
透明藥盒被分成八個小格,放著不同的藥片。
盒子倒是都有貼著英文標簽紙,像是為了預防意外事件的發生,盒子的背麵甚至還注明了英文事項,看上去應該是與藥物劑量和突發情況下的服用量有關。
Pregabalin、Duloxetine、Oxycodone……[2]
儘是些他不認識的藥物名稱,權至龍隻略掃過一眼,便匆匆把藥盒和鼻噴霧劑遞給救護人員:
“這就是她一直隨身攜帶的藥盒。”
那位年長的醫護人員看了眼藥盒上的標簽,小聲的咕噥了一句,“啊,是慢性疼痛病嗎……”
對方眼裡流露出的同情實在很刺目。
權至龍不喜歡他的眼神。
他剛想說些什麼,卻被李藝率突如其來的掙紮打斷了思路。
大概聽見了他熟悉的聲音,李藝率舞動手腳似乎在努力尋找受力點坐起來,眼睛固定在擔架旁空曠的座椅上,發出興奮又顛三倒四的聲音:“你還記得他嗎?……這是小權啊!……同桌……不喜歡…………”
聞言,他呼吸急促,悄悄攥緊拳頭看向救護人員:“她這是怎麼了?!!”
“腦震蕩以後出現暫時性認知功能混亂,譫妄的現象是很正常的,具體的損傷情況要等到就醫檢查後才能確定。”
說著,那名年長的醫護人員終於看完標簽頁上的內容,從其中一格取出一丸藥片塞在了她的舌根底下,“剛剛我們也測量了體征,根據我的判斷應該問題並不大,總之先送去就醫吧。”
權至龍:“…………”
還好還好。
他懸著的心稍稍放下。
雖然在這種萬分緊急的情況下想這些有點太不合時宜了,但李藝率這家夥究竟在腦補些什麼東西啊?真的沒問題嗎?!!
因為接下來還有舞台演出,權至龍便拜托經紀人金南國一起陪同。
目送他們匆匆坐上車,看著救護車呼嘯著離去,紅藍閃爍的軌跡徹底離開視線以後,他才邁著沉重的腳步往場館方向走去。
*
李藝率的腦部CT掃描結果出來了。
萬幸隻是輕微的腦震蕩,並沒有結構性損傷。
再次醒來以後雖然眼神還是有些渙散,但腦子已經逐漸恢複清晰,她在金南國的攙扶下走出急診中心。
金南國:“至龍剛剛打電話過來,說已經在醫院附近了。”
“噢……”她含糊地應了一聲,又像是從眩暈中回憶起了什麼,慢吞吞地道:“他,不是……還要、演出嗎?”
聞言,金南國點點頭,一副笑眯眯好脾氣的模樣:“已經結束了啊,藝率xi你睡了兩個多小時呢。”
“噢……”
李藝率又應了一聲,然後沒再開口了。
走出急診中心,穿過長廊,途經過形色各異卻有著相似凝重愁苦的病院百態,終於在露天停車場看見了站在吸煙區域的權至龍。
他側著身低下頭,正專注地在手機上查看些什麼,嘴邊叼著一支燃燒的香煙,拿著手機邊緣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
似乎是被繚繞的煙霧熏得睜不開眼,他的眉毛凝重地皺在一起,嘴唇也緊鎖著,被青灰色的煙氣籠罩,勾勒出疲憊的側臉。
真的在她不知不覺間成熟了好多啊……
李藝率這樣想著,心頭湧上一陣她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情緒,似乎是無端生出了些感觸,又好像在悄悄遺憾,還沒能和記憶裡那個總是一副受氣包模樣的少年好好告彆就被匆匆扔下了。
聽到有腳步聲往他這邊的方向走來,權至龍抬眼望去。
和李藝率視線對上的一瞬間,他匆匆將煙蒂掐進了滅煙筒,下意識上前兩步做出一副擁抱她的架勢——
可卻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硬生生止住了動作,已經伸展開來的雙手也尷尬地定在了半空。
李藝率並沒有察覺到他的窘迫。
她小跑兩步走上前,在權至龍麵色訕訕地準備收回雙手之前,穿過他的兩肋貼近他,一頭栽進了他依舊張開著的臂彎裡。
過了一會才感覺到有手臂輕輕環住了她的脊背,落在她的肩上,繼而像是遲疑了太久終於下定決心一般,收緊了些許力道。
她把臉埋在他的頸側,聽見血管流動的速度很快。
又感覺到臉頰被溫熱的呼吸拂過,被小心翼翼地觸碰,動作輕柔又珍惜。
“真的嚇死我了。”
她聽見他帶著歎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塵埃落定一樣的安心。
好難聞。
煙草味混雜著化妝品、汗液和醫院消毒水的味道縈繞,讓她悄悄皺起了鼻子。
可她卻隻是輕輕應了一聲,沒有鬆開這個小心翼翼的擁抱——
剛剛心裡那點空落落的遺憾也跟著在這一刻被悄悄填補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