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的、挑釁的、自暴自棄的。
李承乾屬於最極端的那種——被父親否定,被身體殘疾困擾,被儲君身份重壓。
他用叛逆包裹恐懼,用憤怒掩飾絕望。
普通的規勸隻能是燃料,隻會助長他的逆反火焰。
必須反著來,必須比他更極端,必須比他更瘋狂,更直接。
矛頭要指向那個最至高無上的人,才能產生極致的破壞力和吸引力。
李逸塵深吸一口氣,看向李承乾。
“殿下。”李逸塵開口,他的聲音平靜。
李承乾斜眼看他,目光充滿不耐。
“怎麼?你想來個以死相逼是嗎?”
李逸塵沒有回答。
他反而緩緩站了起來,這個動作在禮儀森嚴的東宮,極其突兀。
李承乾的眉頭瞬間擰緊,“放肆!誰讓你起來的!”
李逸塵非但沒有跪下,反而向前走了兩步,停在李承乾案前數步遠的地方。
他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古怪的笑意。
“臣笑殿下,空有怒火,卻燒錯了地方。”
李逸塵的聲音清晰,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穿透力。
“殿下剛才和張玄素爭論的,不過是些書本上的皮毛。殿下為何不問他一些……他絕對不敢回答,但天下人都想知道的問題?”
李承乾被他的舉動和話語弄得一怔,一時忘了斥責。
“……什麼問題?”
“殿下就該問他!”李逸塵聲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炬,直視李承乾。
“問他:《論語》裡說‘子為父隱,父為子隱’,對不對?”
“這有什麼不敢答?當然對!”李承乾下意識道。
“好!”李逸塵猛地一擊掌,聲音響亮。
“那殿下就該立刻追問!既然如此,當年玄武門之事,陛下殺了兄弟,逼了父親,這算不算‘子為父隱’?算不算‘父為子隱’?”
“他張玄素天天教您忠孝仁義,您就問他,陛下做的這事,到底是忠是孝?是仁是義?讓他當著您的麵,給玄武門這件事定個性!”
李承乾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天靈蓋,整個人僵在那裡,瞳孔放大到極致。
他腦子裡嗡嗡作響,這問題……這問題太毒了!
太狠了!
太……無法無天了!
直接把他父皇一生最大的痛處和禁忌,用聖人的話架在火上烤!
張玄素怎麼答?
無論怎麼答,都是死路!
“你……你……”李承乾指著李逸塵,手指抖得不成樣子,呼吸急促,臉上卻不受控製地湧起極度興奮的潮紅。
“你瘋了!你這是誅心之論!”
“殿下!”李逸塵毫不退縮,反而又逼近一步,語氣更加激烈。
“再問他!《孝經》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陛下當年身先士卒,衝鋒陷陣,身上傷痕累累,這算不算‘毀傷’?算不算不孝?他張玄素若是忠臣,為何不當年死諫陛下,讓陛下愛惜身體,遠離戰陣?他如今倒有臉來用孝道要求殿下?他的忠和孝,是不是隻看人下菜碟?”
“還有!”李逸塵根本不給李承乾思考的時間,語速飛快,字字如刀。
“陛下常教導百官‘以古為鑒,可知興替’,並令編撰《貞觀政要》,記錄君臣問對,彰顯從諫如流之風。那殿下就該立刻追問張玄素!”
他微微前傾。
“殿下就問,那《貞觀政要》裡記載的,虛心納諫、聞過則喜的陛下,和如今龍椅上這位,漸惡直言、甚至聽聞魏徵奏事時常怒形於色的陛下,究竟是不是同一位天子?”
“若是同一位陛下,為何《政要》所載的聖君之風,與如今殿下親眼所見、親耳所聞的陛下言行,竟似有不同?這難道是著《政要》的史官詞藻浮誇,美化了過往?還是說……陛下雖口中仍倡‘納諫’,但其心其行,實則已變?”
“殿下!您就讓張玄素當著您的麵,解釋清楚這個疑惑!”
“讓他說,是《貞觀政要》這本陛下欽定、天下學子誦讀的治國之要記錯了,還是他張玄素和滿朝文武的眼睛看錯了,又或者……真的是陛下自己變了?讓他選!看他敢怎麼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