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麵的李景隆眼中,卻不啻於死神的宣判。
他渾身一個激靈,一種極致的羞辱和憤怒湧上心頭。
一?
什麼意思?
一炷香?
一個時辰?
還是說……
他朱栢,隻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我這五十萬大軍?!
“朱栢小兒!安敢辱我!”
李景隆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朱栢的方向破口大罵,“全軍聽令!給本帥……!”
他的話音,被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硬生生打斷。
“轟!!!”
朱栢軍陣的中央,一萬名身高體壯、赤裸著上身、肌肉虯結的巨漢,同時將手中巨大的鐵槌,狠狠砸向麵前一萬麵直徑超過一丈的巨型戰鼓!
不是鼓點,而是爆炸!
沉悶、狂暴、足以撕裂耳膜的聲浪,席卷了整個戰場!
官軍陣中,無數戰馬受驚,發出淒厲的嘶鳴,瘋狂地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騎手掀翻在地,陣型瞬間變得更加混亂。
緊接著,朱栢豎起的那根食指,輕輕向下一揮。
“殺。”
一個字,輕飄飄的,隻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這個字,卻通過某種玄奧的方式,清晰地傳達到了每一個湘軍將士的耳中。
下一刻。
“吼!!!”
百萬人的怒吼,彙成一道,直衝雲霄!
那黑色的鋼鐵海洋,活了過來!
最前方的玄甲銳士,放下了手中的巨盾,從背後抽出了雪亮的長刀。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由一個大腦在控製。
“風!風!大風!”
蒼涼古拙的戰歌,自百萬人的胸膛中響起。
沒有激昂的旋律,隻有單調的、重複的、充滿了鐵血與殺伐的音節。
緊接著,整個軍陣,開始向前緩緩移動。
沒有奔跑,沒有衝鋒,隻是邁著沉重而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著對麵的官軍,碾壓而去。
大地,在顫抖。
百萬雙鐵靴踏在地麵上,發出的聲音彙聚成不可阻擋的雷鳴。
那黑色的戰線,要將眼前的一切,全部吞噬。
與城外那足以撼動山河的殺伐之聲形成詭異對比的,是皇宮深處的死寂。
……
奉先殿內,龍涎香的煙氣嫋嫋升騰,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昏沉而安逸的氛圍裡。
一陣急促到近乎失儀的腳步聲,刺破了這份寧靜。
錦衣衛指揮使毛驤,這位執掌大明最血腥特務機構、讓滿朝文武聞之色變的男人。
他身上的飛魚服甲葉因為劇烈的奔跑而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驚惶的摩擦聲。
“陛下!陛下!”
他的聲音嘶啞,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哭腔。
寢殿的門被內侍顫抖著手推開,毛驤一個踉蹌衝了進去,撲通一聲跪倒在龍床前數丈遠的地方,冰冷的金磚讓他因恐懼而發燙的膝蓋瞬間清醒了一瞬。
朱元璋越來越糊塗了,而且嗜睡。
即便兵臨城下,朱元璋也要睡覺。
尤其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陛下!十萬火急!”
龍床上的帳幔被一隻蒼老卻依舊有力的大手猛地掀開。
朱元璋半坐起身,花白的頭發有些散亂,一雙渾濁卻又在瞬間迸射出駭人精光的眸子,死死盯住了地上的毛驤。
“毛驤?”
他的聲音含混不清,帶著濃重的睡意和被打擾的不耐煩,“天塌下來了?”
毛驤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眼之下凝固了。
他深深地將頭叩在地上,不敢去看那張天威難測的臉。
“陛下……湘……湘王朱栢,率……率百萬大軍,已兵臨城下!”
每一個字,都從他的牙縫裡擠出來的,耗儘了他全身的力氣。
殿內的空氣瞬間凝滯。
連那繚繞的香煙,似乎都停頓了。
朱元璋臉上的睡意似乎消散了一些,他皺起那雙濃密的壽眉,在思索“朱栢”這個名字。
片刻之後,他似乎想起來了,嘴角撇了撇,露出不屑。
“朱栢?”
他重新躺了下去,隨手將錦被拉到胸口,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就那個隻曉得聽戲遛鳥的十二子?他能湊出幾個人來?不足為據。”
朱元璋已經忘記了,數個時辰前,已經來報,朱栢兵臨城下。
此時,朱元璋還在坐著美夢。
他有徐達,有常玉春,有藍玉這些猛將雄師。
誰敢來犯?
他翻了個身,背對毛驤,聲音愈發含糊。
“讓藍玉去砍了他,這點小事,彆來打擾俺睡覺!”
話音落下,寢殿內再次恢複了死寂。
隻有朱元璋平穩而沉重的呼吸聲,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毛驤的心上。
毛驤跪在那裡,一動不動。
藍玉……
去砍了他……
他隻覺得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渾身的汗毛都倒豎起來。
藍玉?
那個被陛下您親自下令,剝皮揎草,株連三族,殺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涼國公藍玉?
您忘了嗎?
您把他給殺了啊!
毛驤的嘴唇無聲地開合著,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想大聲提醒皇帝,可那“彆來打擾俺”的命令,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知道,如果現在再開口,驚擾了這位帝王的睡眠,那麼不等朱栢的刀砍過來,自己的腦袋就要先一步落地。
可……
可是……
城外是百萬大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