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走了幾步,手指著朱栢的方向,開始了自己準備已久的檄文。
“其罪一,身為皇子,不思忠孝,不敬君父,此為大不孝!”
“其罪二,坐擁藩地,不感皇恩,反蓄異心,暗藏甲兵,此為大不忠!”
“其罪三,陛下仁厚,召爾入京,以敘天倫,爾竟抗旨不尊,屠戮天使,此為無法無天!”
“其罪四,起兵謀逆,荼毒百姓,使生靈塗炭,血流漂櫓,此為殘暴不仁!”
……
方孝孺的聲音越來越激昂,他引經據典,曆數朱栢的所謂“十大罪狀”。
從不忠不孝,說到不仁不義。
從狼子野心,說到天理難容。
他罵得酣暢淋漓,自己就是天道的化身,正在對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進行最終的審判。
他的唾沫星子在空中飛舞,緋色的官袍被他激動的動作帶起,獵獵作響。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發光。
他堅信,自己的這番話,字字誅心,足以讓任何一個尚存良知的人羞愧至死。
然而,他並不知道。
在朱栢的帥旗下,氣氛有些古怪。
朱栢本人,已經從最初的興致勃勃,變得有些不耐煩了。
他打了個哈欠,揉了揉耳朵。
“這家夥,怎麼跟個蒼蠅似的,嗡嗡嗡個沒完沒了?”
他側過頭,對身邊的眾將問道。
他身旁的賈詡撚著胡須,低聲道:“殿下,此乃腐儒之策,欲以言語亂我軍心,不足為慮。”
“軍心?”
朱栢冷笑一聲,“本王的軍心,是這老東西罵幾句就能亂的?”
他轉頭看向另一側,一個身高九尺,威猛如天神的巨漢。
那人一身烏金重甲,手邊放著一柄畫戟,胯下的烏騅馬不耐煩地刨著蹄子,正是西楚霸王項羽。
此刻,項羽的臉上滿是不屑與煩躁。
在他看來,這種陣前對罵,簡直比婦人吵架還要無聊。
戰場,就該用刀劍說話!
朱栢看著項羽那副快要按捺不住的樣子,嘴角勾起笑意。
“吵得本王心煩。”
他淡淡地說道,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周圍每一個將領的耳中。
“誰去,射他一箭?讓他閉嘴。”
話音剛落。
“嗡——!”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弓弦震響,如同旱地驚雷,猛然炸開!
眾人甚至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項羽不知何時已經取下了背上的霸王弓。
那張需要數名壯漢才能拉開的巨弓,被他單手持握,另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一支狼牙重箭。
他根本沒有瞄準。
隻是隨意地抬手,拉弓,撒放!
動作一氣嗬成,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二百步之外!
方孝孺正罵到“其罪十,倒行逆施,必遭天譴,爾當束手就擒,跪於城下,或可留一全屍……”
“屍”字剛剛出口。
他突然感覺到極致的危險,被一頭洪荒猛獸死死盯住!
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避,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道黑色的流星,撕裂了空氣,帶著尖銳到刺耳的呼嘯聲,瞬間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噗——!”
一聲沉悶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入肉聲。
方孝孺的右臂被貫穿了。
那支狼牙重箭蘊含的力量是如此恐怖,不僅輕易地撕裂了他的官袍和血肉,更帶著他整個人向後倒飛出去!
“砰!”
他被死死地釘在了身後那扇緊閉的巨大城門之上。
箭矢的尾羽還在劇烈地顫抖,發出“嗡嗡”的聲響。
鮮血,順著箭杆,汩汩流出,瞬間染紅了他大片的緋色官袍。
劇痛,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啊……”
方孝孺張大了嘴,想要慘叫,卻隻能發出一聲破風箱嘶吼。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所謂的萬世賢師,所謂的青史留名,所謂的慷慨悲壯……
在這一箭麵前,都成了一個可悲又可笑的笑話。
他像一隻被釘在木板上的蝴蝶標本,掛在金陵城的門上,雙腳無力地懸在半空,微微抽搐著。
兩軍陣前,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
城牆上,所有人都呆住了。
朱元璋猛地從龍椅上站起,死死地盯著城門上那個淒慘的身影,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而城下,朱栢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他隻是掏了掏被震得有些發麻的耳朵,淡淡地說道:“現在,清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