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支黑色的箭矢,如同一片烏雲,騰空而起,遮蔽了剛剛泛起魚肚白的天空。
那片烏雲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精準地朝著明軍最密集的陣列中央,傾瀉而下!
“噗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聲音,密集得如同暴雨打在芭蕉葉上。
淒厲的慘叫聲,瞬間響徹雲霄。
衝在最前麵的明軍,如同被割倒的麥子,成片成片地倒下。
鮮血,在一瞬間染紅了大地。
一輪齊射,至少造成了上萬人的傷亡!
李景隆的眼睛瞬間瞪圓了,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
他們的射程,怎麼可能比我方的弓箭還遠?!
他們的箭矢,怎麼可能如此精準?!
這根本不是這個時代該有的拋射技術!
“穩住!穩住陣腳!”
李景隆聲嘶力竭地大吼,“他們是步兵!靠近了就完了!給我衝!衝上去!”
然而,他的嘶吼,被淹沒在了第二片升起的烏雲之下。
“嗡——”又是一輪箭雨,再次精準覆蓋。
又是上萬名明軍士兵,在絕望的哀嚎中倒下,連敵人的麵都沒見到,就變成了屍體。
明軍的陣型,出現了肉眼可見的混亂。
前排的士兵想後退,後排的士兵被將領驅趕著向前衝,人擠人,人踩人,陣型大亂!
城牆上,朱元璋的臉色,已經由紅轉白,由白轉青。
他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身邊的文武百官,更是噤若寒蟬,一個個麵如死灰。
所謂的戰神,所謂的天兵,在敵人兩輪箭雨之下,就已顯露敗相。
項羽看著敵軍的混亂。
他手中的霸王槍一揮。
“停射!”
“全軍!衝鋒!”
隨著他一聲令下,之前還穩步推進的十萬楚軍,瞬間化作了奔騰的猛虎!
“殺!”
怒吼聲,終於從這支沉默的軍隊口中爆發出來。
十萬重甲步兵,發起了衝鋒!
他們手中的長矛放平,組成一片令人絕望的鋼鐵森林,狠狠地撞向了已經亂作一團的明軍陣列!
“轟——!!!”
兩支軍隊,終於正麵相撞。
那聲音,不是金鐵交鳴,而是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
兩座高速移動的大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衝在最前麵的明軍士兵,幾乎是在接觸的一瞬間,就被那森林長矛捅穿,身體像破布娃娃一樣被挑飛。
楚軍的長矛陣,如同一部巨大的絞肉機,以一種無可阻擋的姿態,硬生生楔入了明軍的陣型之中!
血肉橫飛,骨骼碎裂!
鮮血和碎肉,瞬間糊滿了楚軍士卒的麵甲。
然而,那片鋼鐵森林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漣漪都沒有泛起。
第一排的明軍士兵被捅穿,屍體還掛在長矛上,第二排的士兵就已經被鋒利的矛尖抵住了胸膛。
恐懼,絕望。
他們想要後退,可身後是潮水般湧來的同袍,將他們死死頂在前麵,迎接死亡。
“噗嗤——”長矛再次向前遞出,整齊劃一,經過千百萬次的演練。
又是一排鮮活的生命,變成了矛尖上蠕動的屍塊。
楚軍的陣列,就如同一台冷酷無情的推土機,每前進一步,都會在明軍的陣中犁開一道血肉模糊的溝壑。
五十萬人的大陣,在此刻顯得如此臃腫而可笑。
他們的人數優勢,在狹窄的接觸麵上毫無意義,反而成了致命的累贅。
前排的人在死,中間的人在擠,後排的人甚至不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還在被將官們用刀背驅趕著,麻木地向前湧動。
李景隆在後方看得目眥欲裂,他胯下的戰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也感受到了主人心中的驚駭。
“弓箭手!弓箭手呢!給老子放箭!射死他們!”
他聲嘶力竭地咆哮,聲音已經完全變了調。
然而,他的命令根本傳達不下去。
整個戰場,已經被震天的慘嚎和兵器入肉的悶響所淹沒。
就算有幾個傳令兵聽到了,也無法穿過那片混亂、自相踐踏的人潮。
一些驚恐的明軍弓箭手,胡亂地朝著天空拋射,箭矢軟綿綿地落下,大部分都紮在了自己人的後背上,引起一陣陣新的騷動和慘叫。
金陵城牆之上,死的寂靜。
風,吹過冰冷的垛口,帶著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撲麵而來。
朱允炆的臉色,已經白得像一張紙。
他出身皇家,飽讀詩書,聽過無數關於戰爭的描述,也曾在沙盤上推演過千軍萬馬的對決。
可那些文字和木塊,哪裡比得上眼前這活生生的地獄?
那不是數字,不是兵棋。
那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像牲畜一樣被捅穿,被碾碎。
那噴湧的鮮血,那飛濺的腦漿,那撕心裂肺的哀嚎,都化作最原始的恐懼,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喉嚨裡湧上酸水。
“嘔……”
他再也忍不住,扶著牆垛,劇烈地乾嘔起來。
他的雙腿抖得像篩糠,若不是身邊的太監死死扶住,他恐怕已經癱倒在地。
“皇爺爺……”
朱允炆的聲音帶著哭腔,顫抖地望向身邊的朱元璋。
他希望從這位一手締造了大明,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開國皇帝身上,找到安慰,支撐。
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張他從未見過的臉。
朱元璋沒有看他。
老皇帝的目光,死死地釘在城外那片正在被吞噬的戰場上。
他的嘴唇緊緊抿著,曾經威嚴的臉龐上,肌肉在不受控製地抽動。
那雙曾讓無數英雄豪傑不敢直視的眼睛裡,此刻翻湧著的是一種複雜到極致的情緒。
有震驚,有憤怒,有不敢置信……
但更多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悔恨。
後悔了。
朱元璋真的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