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死一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駭人的景象驚得失了魂。
騎馬入殿!
自古以來,這是何等的殊榮?
又是何等的僭越?
這已不是藩王,這是亂臣賊子!
這是在向皇權,向大明朝的法度,發起最赤裸的挑釁!
火龍駒鼻孔裡噴出的熱氣,在冰冷的大殿中化作兩道白霧。
它焦躁地刨著蹄子,馬蹄鐵與金磚碰撞,發出“嗒、嗒”的脆響。
每一聲,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殿中每個人的心口上。
朱栢勒住韁繩,目光如冰刀,緩緩掃過蜷縮在殿角、瑟瑟發抖的太監和宮女,掠過那些手持兵刃卻兩股戰戰、不敢上前半步的侍衛。
他的眼神裡沒有殺意,隻有一種純粹的、高高在上的漠視。
在看一群螻蟻。
最後,他的視線停住了,精準地鎖定了龍椅之上的那道身影,以及那道身影腳下,幾乎癱軟成一灘爛泥的朱允炆。
他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那沉默的壓迫感,比千軍萬馬的衝殺還要令人窒息。
朱元璋枯瘦的手死死攥著龍椅的扶手,指甲因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條條盤虯的惡龍。
他死死盯著馬上的兒子,渾濁的眼球裡布滿了血絲,胸膛劇烈地起伏,口中發出野獸喘息。
他想咆哮,想怒罵,想下令將這個逆子拖下來千刀萬剮。
可話到了嘴邊,卻化作一連串壓抑不住的劇烈咳嗽。
“咳……咳咳……你……你這個逆子!”
朱允炆更是早已魂飛魄散。
他仰頭看著那宛如魔神降世的十二叔,隻覺得寒氣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
朱栢的目光明明是落在皇爺爺身上,他卻感覺那目光如有實質,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每一寸皮膚都在刺痛。
他想躲,想逃,可雙腿就像灌了鉛,連力氣都使不出來。
終於,朱栢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溫和,在這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卻帶著說不出的詭異和陰森。
他沒有看龍椅上的朱元璋,而是微微俯身,視線越過禦座,饒有興致地看著腳下的朱允炆,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好大侄,彆來無恙啊?”
朱允炆的身體猛地一顫,牙齒不受控製地打著架,發出“咯咯”的聲響。
“十二……十二叔……”
他擠出幾個字,聲音嘶啞得被砂紙磨過。
朱栢沒有看到他的恐懼,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語氣輕鬆得就像在聊家常。
“我這一路緊趕慢趕,總算是沒誤了你的壽宴。聽說,我這好大侄,給我準備了一份驚天動地的大禮?”
他的聲音陡然一沉,那股溫和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
“聽說你為我做了幾個椅子,就等著我來金陵賀壽的時候,扒了我的皮,給你的寶貝椅子蒙上一層新皮!”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朱允炆的腦海中炸開。
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怎麼會知道?
他怎麼可能知道!
這件事,是他內心最深處、最陰暗、最病態的秘密!
除了幾個心腹的工匠,絕無外人知曉!
朱栢看著他瞬間慘白如紙的臉,臉上的笑意更濃了,隻是那笑容裡,沒有半分溫度。
“怎麼?不說話?是覺得我這身皮,不夠資格給你的椅子當蒙皮嗎?”
朱允炆渾身劇震,被一盆冰水從頭澆到腳,猛地驚醒過來。
他手腳並用地爬向朱栢的馬前,膝行著,完全顧不上什麼皇太孫的體麵,涕淚橫流地哭喊起來。
“不!不是的!十二叔!您誤會了!您真的誤會了!”
他死死地抱著火龍駒的前腿,任憑那灼熱的氣息燙著他的臉頰,隻是語無倫次地辯解著。
“沒有!根本沒有那種事!是……是有人誣陷我!對!是有人想離間我們叔侄的感情啊!十二叔,您千萬不要信那些小人的讒言!”
他哭得撕心裂肺,受了天大的委屈。
朱栢低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這副醜態,眼神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就像在看一堆在地上蠕動的蛆蟲。
“誤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