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來,就是奉了朱栢的命令,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的。
如果自己現在發作,正好就中了他的計,落下一個“皇叔仗勢欺人,阻撓朝廷辦案”的口實。
到時候,都不用朱栢出手,光是朝堂上那些禦史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好。”朱無視深吸一口氣,將心頭的怒火強行壓了下去,“既然雨督公是奉旨辦事,那本侯,自然不會乾涉。”
“本侯今日舟車勞頓,也乏了。就不在此,耽誤雨督公處理公務了。”
他說完,轉身就要回到馬車上。
“哎,神侯留步。”雨化田卻笑著攔住了他。
“陛下知道神侯您要來,特意讓咱家給您安排了住處。”他對著身後一揮手,“來人,還不快給神侯帶路?”
“咱家還要在這裡,處理這些垃圾,就不親自送神侯您過去了。還望神侯,海涵。”
朱無視的腳步,頓住了。
他看著雨化田那張笑眯眯的臉,心裡一片冰冷。
安排住處?
這是名為安排,實為監視!
朱栢,他連自己的親叔叔,都不相信。
“不必了。”朱無視冷冷地說道,“本侯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
“神侯,這恐怕不妥吧。”雨化田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了起來,那雙丹鳳眼裡,閃過一絲寒光。
“陛下說了,最近金陵城裡不太平,亂黨太多。神侯您身份尊貴,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咱家可擔待不起。”
“陛下給您安排的住處,有西廠和六扇門的人,日夜護衛。絕對能保證您的安全。”
“神侯您,還是不要讓咱家為難的好。”
他的聲音,已經帶上了一絲威脅的意味。
言下之意,你今天,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朱無視死死地盯著他,雨化田也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一個是大明朝的守護神,武林中的泰山北鬥。
一個是皇帝手中最鋒利的刀,朝堂上的新興權貴。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彙,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在閃爍。
周圍的空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久之後。
朱無視緩緩地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好。”他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個字。
“帶路。”
“神侯英明。”雨化田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
他對著旁邊的一個檔頭使了個眼色。
“好好‘護送’神侯去驛館歇息,切不可怠慢了。”
“是!”
那名檔頭帶著一隊西廠番子,走到了朱無視的馬車前,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那姿態,與其說是護送,不如說是押解。
朱無視沒有再多說一句話,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雨化田,又看了一眼那座被黑暗和血腥籠罩的城市,然後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在西廠番子的“護衛”下,緩緩駛入了城門。
段天涯看著這一幕,心中充滿了屈辱和不甘。
他何曾見過,義父受過如此待遇?
雨化田看著遠去的馬車,嘴角的弧度,越發得意。
鐵膽神侯?
護龍山莊?
那都是過去式了。
現在的大明,是新皇帝的大明。
也是他西廠,雨化田的大明!
“督公,”鐵手走上前來,臉色複雜地看著他,“神侯那邊……”
“一個過氣的老家夥而已,不用管他。”雨化田不屑地揮了揮手。
“鐵捕頭,陛下讓你我兩家,共同維持京城秩序。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他拍了拍鐵手的肩膀,意有所指地說道。
“你六扇門負責抓人,我西廠負責殺人。分工明確,豈不甚好?”
鐵手沉默著,沒有回答。
他看著雨ah田那張妖異的臉,心中忽然湧起一股寒意。
他感覺,自己仿佛正在與一頭魔鬼,做交易。
金陵,深夜。
一條陰暗潮濕的小巷裡。
上官海棠一身夜行衣,如同一片羽毛,悄無聲息地落在一處不起眼的民房屋頂。
她揭開一片瓦,向屋內看去。
屋子裡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七八個氣息沉雄的漢子,正圍坐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不安。
為首的一人,是個須發皆白的老者,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正是武當派的長老,清虛道長。
“師叔,我們現在怎麼辦?西廠的人瘋了!他們見人就殺!山下的弟子傳來消息,我們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十幾個人,全都沒了音訊,恐怕已經……”一個中年道士聲音顫抖地說道。
“是啊,大師,我們華山派也是!昨晚在悅來客棧落腳的幾個師兄弟,今天早上就發現,客棧被西廠的人給封了,裡麵的人,一個都沒出來!”另一個佩劍的漢子,臉上滿是悲憤。
“阿彌陀佛……”一個身材魁梧的少林僧人,雙手合十,低聲念了一句佛號,“貧僧下山之前,方丈曾言,此次金陵之行,恐有血光之災。未曾想,竟是如此滔天浩劫。”
屋子裡,充滿了絕望和恐懼的氣氛。
這些人,都是各大門派派來金?觀戰的代表。放在江湖上,個個都是跺一跺腳,一方地麵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可現在,他們卻像一群被困在籠子裡的鵪鶉,除了瑟瑟發抖,什麼也做不了。
金陵城,已經變成了一座絕地。
進,是死路一條。
逃,更是無路可逃。
他們想不通,為什麼?
為什麼新皇帝要對他們這些江湖人,下如此狠手?
他們中,大多數人甚至連新皇帝叫什麼都不知道。他們隻是來看一場絕世高手的對決,僅此而已。
“諸位,稍安勿躁。”清虛道長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眼下之計,我們萬萬不可自亂陣腳。西廠雖然勢大,但他們畢竟是朝廷鷹犬,不敢真的將我們這些名門正派,趕儘殺絕。否則,必然會激起整個武林的公憤。”
“道長說得輕巧!”一個脾氣火爆的漢子拍著桌子站了起來,“現在不是我們想不想亂,是人家根本不給我們活路!我今天親眼看到,崆峒派的幾個弟子,就因為在街上跟人爭吵了幾句,就被巡邏的西廠番子當場格殺!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是啊,這幫閹狗,簡直不講道理!”
“跟他們拚了!大不了一死!”
“拚?怎麼拚?”清虛道長苦笑一聲,“我們這裡加起來,不過百十號人。人家西廠,還有六扇門,還有城外駐紮的京營大軍!我們這點人,夠乾什麼的?送死嗎?”
一句話,讓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他們雖然是武林高手,但在國家這台龐大的暴力機器麵前,他們個人的武力,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絕望,如同瘟疫一般,在狹小的房間裡蔓延。
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
房門,被推開了。
屋內的所有人,都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瞬間跳了起來,握住了自己的兵器,警惕地看著門口。
門口,站著一個女扮男裝的俊美青年,手持一把折扇,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諸位前輩,晚輩上官海棠,有禮了。”
“上官海棠?天下第一莊的莊主?”
“護龍山莊的人?”
看清來人之後,眾人臉上的警惕,頓時化作了驚喜和希冀。
天下第一莊,雖然是江湖組織,但背後卻是護龍山莊,是鐵膽神侯朱無視。
在他們這些江湖人眼中,鐵膽神侯,就是他們最大的靠山。
“海棠莊主!你來得正好!你快給我們評評理,這朝廷,到底想乾什麼?!”
“是啊,莊主,神侯他老人家呢?他知不知道金陵城發生的事情?”
“求莊主為我們做主啊!”
一群剛才還殺氣騰騰的江湖大佬,此刻卻像看到了救星一樣,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和恐懼。
上官海棠看著他們一張張或悲憤,或驚恐的臉,心中不由得歎了口氣。
曾幾何時,這些人,哪一個不是心高氣傲,視朝廷如無物?
可現在,西廠的一把屠刀,就讓他們徹底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和驕傲。
“諸位前輩,請靜一靜。”上官海棠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她的聲音不大,但帶著一股讓人信服的力量。
“金陵城發生的事情,我家義父,已經知道了。”
“義父他老人家,已經抵達金陵。此刻,應該正在麵見聖上,為諸位討一個公道。”
聽到“鐵膽神侯已經抵達金陵”這個消息,屋內的氣氛,頓時為之一鬆。
仿佛隻要那個男人來了,天大的事情,都能解決。
“太好了!神侯來了,我們就有救了!”
“我就知道,神侯不會不管我們的!”
“海棠莊主,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是不是要跟神侯他老人家彙合,一起去向皇帝討個說法?”一個漢子興奮地問道。
“不。”上官海棠搖了搖頭。
她看著眾人,神情嚴肅地說道:“義父讓我來,是想轉告各位一句話。”
“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請諸位務必保持克製,隱匿行蹤,切不可再與西廠和六扇門的人,發生任何衝突。”
“一切,以保全性命為重。”
“這……”眾人麵麵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