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南方的武當山。
紫霄宮內,香煙繚繞。
一個身穿灰色道袍,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正盤膝坐在蒲團之上,閉目打坐。
他的身前,跪著一個麵容俊朗,神情焦急的中年道人。
“師父!您就讓徒兒下山吧!”中年道人正是武當七俠之首的宋遠橋。
“如今江湖上,到處都在傳言,說朝廷要在金陵,立什麼黃金京觀,還要搞什麼獻祭大典!這等傷天害理,有違天和之事,我輩武林中人,豈能坐視不理?”
“更何況,那新皇朱栢,行事乖張,暴虐無道!先是廢黜老臣,後又縱容大軍在東瀛屠城!如今,又寵幸來曆不明的妖妃,廢黜皇後,攪得後宮不寧!此等昏君,與夏桀商紂何異?我等若是再不出手,匡扶正道,隻怕天下將要大亂啊!”
宋遠橋說得是慷慨激昂,義憤填膺。
他身後,俞蓮舟、張鬆溪等幾位師兄弟,也是一臉的讚同。
然而,那蒲團上的老道士,卻始終一言不發,連眼睛都沒有睜開。
他,便是當今武林公認的泰山北鬥,武當派的創派祖師,張三豐。
良久,張三豐才緩緩地,歎了口氣。
“遠橋啊。”他的聲音,有些蒼老,但卻中氣十足,如同洪鐘大呂,在殿內回響。
“你可知,天命為何物?”
宋遠橋一愣:“師父,這……天命,不就是順天應人,以德配位嗎?”
“嗬嗬……”張三豐笑了笑,那笑容裡,帶著一絲莫測高深的味道。
“那老道且問你,是德能配天,還是……拳頭能配天?”
“這……”宋遠橋被問住了。
“你們隻看到了那黃金京觀的血腥,看到了那新皇的暴虐。卻沒有看到,在那背後,所代表的,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張三豐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仿佛能夠洞悉世間一切虛妄的,滄桑而又睿智的眼睛。
“老道我活了一百多年,自認也見過不少英雄豪傑,帝王將相。但從未有一人,能像當今這位皇帝一樣。”
“他的身上,沒有半點‘人’的氣息。”
“那不是暴虐,也不是瘋狂。”
“那是……‘神’的意誌。”
“或者說,是‘魔’的意誌。”
“什麼?”宋遠橋等人,全都大驚失色。
“師父,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這位皇帝,已經不是你們能用常理去揣度的‘人’了。”
“他要做的事,也不是你們能夠阻止的。”
張三豐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紫霄宮的屋頂,望向了遙遠的金陵方向。
“那座黃金京觀,不是立給凡人看的。”
“那是他,寫給這方天地的一封……戰書。”
“他要的,不是天下人的敬仰。”
“他要的,是這天,這地,這滿天神佛,都對他……俯首稱臣!”
“這……”
宋遠橋等人,已經徹底聽傻了。
他們感覺自己的師父,像是在說天書。
“師父,那……那我們該怎麼辦?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倒行逆施,將這大好河山,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嗎?”俞蓮舟急切地問道。
“去吧。”
張三豐卻突然擺了擺手。
“你們想去,就去吧。”
“去金陵,親眼看一看。”
“看一看,這個時代,究竟是誰的時代。”
“看一看,你們心中堅守的‘道’,和那位皇帝的‘道’,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說完,他便再次閉上了眼睛,如同一尊石像,再無半點聲息。
宋遠橋等人麵麵相覷,最終,還是對著張三豐,重重地磕了三個頭。
然後,他們站起身,毅然決然地,走出了紫霄宮。
山風,吹動著他們的道袍。
他們的臉上,帶著迷茫,帶著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種,奔赴宿命般的,決絕。
金陵城,天下首善之地。
作為大明的都城,這裡的繁華,遠非彆處可比。
秦淮河畔,畫舫如織,笙歌徹夜。夫子廟前,遊人如鯽,摩肩接踵。
然而,在這片繁華的表象之下,一股詭異而又壓抑的氣氛,卻在悄然蔓延。
城中的百姓,最近談論最多的,不再是哪家的姑娘最漂亮,哪家的酒最醇。
而是“黃金京觀”。
這四個字,像一塊巨石,壓在每個金陵人的心頭。
官方的說辭,是彰顯天威,震懾宵小,祭奠被倭寇殺害的亡魂。
大部分百姓,在最初的震驚和恐懼之後,也漸漸接受了這個說法。畢竟,倭寇為禍百年,人人恨之入骨。用倭寇的頭顱和財富,鑄成京觀,來告慰先靈,聽起來,似乎也……合情合理?
甚至,還有不少人覺得,這是天大的好事,是揚我國威的壯舉。
但,總有一些人,能從這件事情背後,嗅到不一樣的味道。
尤其是那些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江湖人。
他們比普通百姓,更懂得“京觀”二字所代表的含義。
那是純粹的,不加掩飾的暴力和威懾。
一時間,原本因為太平盛世而略顯沉寂的金陵江湖,再次變得暗流湧動。
無數來自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正通過各種渠道,悄然潛入這座巨大的城市。
他們中,有的是想來親眼見證這千古未有的“奇觀”。
有的是懷著“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信念,想要來勸諫,甚至阻止皇帝的瘋狂行徑。
當然,更多的,是想趁著這亂局,渾水摸魚,看看能不能撈到什麼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