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口耳相傳與有心引導之下,“帷帽女子”這三個字,漸漸淪為了天劍門宏大功業敘事下的一個模糊注腳。
人們更願意相信一個符合他們認知的、由權威主導的故事。
畢竟,誰會真正在乎一個海邊漁村的無名女子呢?
真正的英雄,自然應該是那些名門正派的大人物。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還未驅散海霧,沈青崖已收拾停當。
古印貼身收好,依舊是一身灰衣,帷帽遮麵,仿佛與這灰蒙蒙的晨色融為一體。
林嘯也已起身,臉色雖仍蒼白,但那雙虎目卻亮得驚人,仿佛一夜之間沉澱了許多東西。他背起簡單的行囊,將棗木棍緊緊握在手中,腰間掛著一個舊酒囊。
沈青崖瞧著他那根如同被野狗啃過的棗木棍,微微搖頭:這般破爛,也該換換了。
“姑……姑姑,我們去哪兒?”他調整著新的稱呼,聲音因緊張而略顯乾澀,他想去尋神醫。
沈青崖望向北方,那條通往官道的土路在霧氣中若隱若現。
“汴州。”她的聲音靜無波瀾,卻仿佛帶著千鈞之重。
林嘯聽得“汴州”二字,不由得一怔。那是中原腹地,龍蛇混雜,水渾得很。
“姑姑,咱們去那兒做什麼?您的傷耽擱不得,不如先去找個神醫瞧瞧?我聽說……”
“去找一幅圖。”沈青崖打斷他,聲音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悵惘,“也是……替我自己尋一條生路。”
林嘯心頭一動。找圖?尋生路?是了,汴州乃京師重地,名醫雲集,母親定是為此而去!一念及此,他胸中豪氣頓生,縱是龍潭虎穴,他也闖定了!
一股酸熱猛地衝上鼻腔,他強自壓下,將滿腹疑問儘數咽回,隻把胸膛一挺,朗聲道:“姑姑放心!往後打架的事都交給我!您、您教我便是!”
沈青崖瞧著他這憨直模樣,嘴角微動:“你當真?”
“當真!”林嘯拍著胸脯,“侄兒絕不添亂!咱沈家家規第一條:遇事,先論理。理說不通,再動腦。動手,實乃下下之策,非智者所為。”
沈青崖扶額,手中“望潮”輕敲了他一記:“再加一條……打不過,便跑!”
林嘯挨了這一下,反倒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謹遵姑姑教誨!”
二人正要舉步出村,忽見一個半大孩子氣喘籲籲地追來,正是平日最愛纏著沈青崖討糖吃的那個。
那孩子跑得滿臉通紅,一把扯住林嘯衣袖,急聲道:
“沈姑姑!嘯哥哥!方才村口有過路商隊嚼舌根,說……說汴州天劍門的淩掌門派人滅了黑煞門!還說沈姑姑您隻是恰巧路過,撿了現成便宜!他們……他們都在胡說!”
孩子氣得小臉通紅,眼中滿是不平之色。
他一把抓住林嘯的胳膊,急聲道:“剛才村口有過路的商隊嚼舌根,說……說汴州天劍門的掌門派人滅了黑煞門!還說、還說沈姐姐您隻是……隻是碰巧在那兒!他們都在那麼說!可明明不是這樣的!”
林嘯聞言,怒火“噌”地竄起,虎目一瞪,當下就要發作罵人。
卻見沈青崖停下了腳步。
她帷帽微側,似乎看了那孩子一眼,聲音透過灰紗,聽不出半分波瀾,隻有一種看透世情的淡然:
“彆人怎麼說,是彆人的事。”
說完,她不再停留,繼續向前走去。這句平淡的話,卻比任何誓言都更堅定地
那孩子愣在原地,望著那兩人一馬遠去的背影,用力地點了點頭。